一 民国版《沾化县志》由晚清举人于清泮总纂,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出版,是当时山东地区编纂印制最精良的县志之一。据了解,这回续修“除保存《旧志》原有掌故外,凡县中数十年来,人物事态之重大演变,乡村社会之各种建设,罔不罗织撮述,穷其原委,俾前后归于一贯”。(梁建章《续修沾化县志序一》) “重大演变”与“各种建设”概言之,就是“地理”、“政体”与“物质”三个方面。“政体”变动是此志有异于旧志的决定性因素,而其中自然而然地会保有一份鲜活而别致的“辛亥记忆”。 通读这部县志,随处可见的是对于“敦庞厚朴”民风的表彰,倘若说明清两代归旨于此并不稀奇的话,那么其中增订的辛亥前后的部分依旧讲述了许多关于民风的“故事”,则值得一提了。在《人物志》部分,仕绩、忠节、清介、孝友、文学、武功、义行、隐逸、方技、耆德、寓贤、贤淑、贞烈、节孝等十四类人物中,只有文学、耆德、节孝三类补充了民国人物,而这三类无疑最为符合“德化”标准,从中也能窥见“革命”前后沾化县的精神价值取向。 据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调查,沾化县共有十六万四千三百五十八口人,是座名副其实的“小城”。但即便在这样一座小城里,仍旧流传着不少“轶事”与“异闻”。这些带有“荒诞不经”色彩的传说,本不在县志的收录范围之列,更何况辛亥革命以后,首要进行的就是社会改革,自民元至续修县志的民国二十四年,成效已经颇为显著,正如凡例所言“值今科学昌明之会”。但在《丛谈》部分,却增补了这样一则不乏“封建”与“迷信”嫌疑的“荒滩雨夜”: “邑人张某,于民国二年八月,因事适东洼,日暮抵渡口,风雨大作,欲渡不能,退无所归。正踌躇间,瞥见数十步外似有地屋。急趋至,见一老妪抱草蔽户。问曰:‘客何来?’张以借宿意告,妪允之。张乃絷卫携装,伛偻入屋。见败突外无长物,遂藉草促膝坐。妪曰:‘客饥乎?’张曰:‘有糇粮,但渴甚。’妪即煮水代煮干糇以进。饮食毕,絮絮问姓氏,张已困顿,漫应之而已。时夜已深,户外雨声、水声相闻。忽有步履声,自泥泞中直奔屋来。张探视系一伟男子,乃大骇,汗如注。妪迎出与偶语,不辨何词,男子遂去。妪曰:‘我儿适至,勿恐。’张亦未敢穷诘,但危坐待旦。天拂晓,妪促令早渡。张乃携装牵卫,道谢而去。及抵河东,以所遇告佃友,佥曰:‘是诚有之,但行踪诡秘,莫知其为何如人。’异日,张正拟具礼往谢,抵其地则荒烟乱草中一败堵而已。” 很显然,这不可能是“新闻”,而只会是“故事”。县志编修者为何要增补这样一则异闻,其实不难想见的是,在“拾遗补缺”以外,更有着通盘考虑。当时主政沾化的县长梁建章为这部县志作序时说:“夫一县之志书,所以记一县过去之历史与现在之事实,使县之人览其盛衰得失之故,而生爱乡爱土之观念者也。”“荒滩雨夜”既非“历史”,又不是“事实”,得以收录在内,想必靠的主要就是其中传递出的“精神”有益于培养“爱乡爱土”的情感。 研究者在为梁建章“盖棺定论”时,大都对其“德政”追怀不已。而这部《沾化县志》无疑也是一部“德化”的“标准”与“教材”,“荒滩雨夜”则是其中的“点睛之笔”。渡口老妪当是十六万沾化人的象征,她虽然“无名”,但却“有本”——于清泮应邀来沾续修县志时,曾如是记录其“第一印象”:“其民俗勤俭,士习朴厚,人人以礼仪廉耻为重,则鲁北之特色也……其风俗文化乃至此,岂非邹鲁之遗教哉?”除此之外,这部县志中还讲述了许多民国年间的民风故事,主要集中在《人物志》中增订的部分。与“荒滩雨夜”相比,它们无一不是确有其人与确有其事的。在补充有民国人物的文学、耆德、节孝三类中,“节孝”一门收录辛亥前后的人物最多,仅是标明具体年份的事迹就有: 贾氏,1911年山东巡抚杨士骧特赐“慈竹贞松”匾额; 傅氏,1914年县长张士佶题赐“节励冰霜”匾额; 张氏,1919年县长吕中律题赐匾额; 李氏,1922年县长刘峙题赐“孝义慈祥”匾额; 张氏,1922年亲友公送“节孝可风”匾额; 王氏,1924年县长刘峙题赐“萱德如玉”匾额; 吴氏,1924年县长单进魁题赐“节孝可风”匾额; 张氏,1928年公送“贞寿并著”匾额; 吕氏,1931年旌表; 王氏,1931年旌表; 王氏,1927年内务部颁给“节孝兼赅”匾额。 “异闻”是虚,“节孝”是实,虚实结合,各得其所,但又统归于同一部县志,把话题再回到“辛亥记忆”这里,虽经世变,节孝之妇与文学、耆德之士频仍,这就意味着当“沾化”遭遇“革命”的时候,碰撞出的结果不是简单地造就出一个“民国沾化”,而更像是“沾化”在“民国”的某种延续。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