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钱基博史传思想的局限性 在钱基博的三类史传著述中,碑传属于单篇文章,不需要审度与其他篇章的关系,志传和文学史作为专著,需要从整体考察篇章之间的联系。源流所致,志传和文学史延续着传统纪传体史书的弊端。 纪传体的缺点是纪事分散于纪、表、志、传各部分,难于完整地叙述历史事件的全过程,不易表明历史事件的因果联系。梁启超讲过:“中国之史,则本纪、列传,一篇一篇,如海岸之石,乱堆错落。质而言之,则合无数之墓志铭而成者耳。”(41)“动辄以立佳传为其人之光宠,驯至连篇累牍,胪列无关世运之人之言论行事,使读者欲卧欲呕。”(42)所言刻薄浮躁,有失忠恕之道,但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 钱基博也认为纪传体有明显的缺点,即胪列人物言行,前后内容重复甚至矛盾,缺乏叙事的整体性和系统性,无法凝练出一个鲜明主题。史传历来有比合之法,“于合缝中见旨,于两篇内比意,若只篇单读,骤不易领会”,“《史记》文章,尤着意于比合”(43)。钱基博虽然认识到了问题所在,努力以比合之法弥补史传体例上的不足,但未能从根本上摆脱。以《近百年湖南学风》为例,钱基博目的是要“同归于好学深思”和“辅世长民”,分列17人,文人、学者、循吏、良相、名将不一而足,但写作目的在分门别类的史传中有些游离,“学风”主旨在传主一生经历的叙述中无法凸显。 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也有类似缺陷,以至于读者很难理清现代文学发展的脉络。民国时期,梁园东批评道:“盖钱先生此书,按实际讲,只为旧日各正史中所有《文苑传》之扩大耳,非所论于真正的‘文学史’也。因为此书之编制方法,只按人排比,为之序传,除较旧史《文苑传》多一文、诗、词、曲等分类外,实不见有其他异点,吾人以为文学史之要素,既在源流派别之推阐,而尤要在时代背景之联系。读钱先生此书,只能知某人之诗文如何如何耳,至其何以如此,与其所处时代之关系,则毫不能了解。”(44) 马玉铭更是毫不客气地指出:“本书名不符实,充其量,只可算是一部‘近代中国文学作家列传’。如果能把《绪论》、《编首》及下编《新文学》中的‘白话文’一段去掉,仅剩中间几大段,而名之曰‘近代中国古文作家略传’,或比‘近代中国文学作家列传’这个名词,还要妥当一点。”(45)按照钱基博“是非经久而论定,意气阅世而心平”(46)的启示,可以得知,梁园东和马玉铭对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的批评带有求全之毁,未见其优点,先寻其缺点,满眼尽是疵累。拨开新旧文化之争的迷雾,二位学者所言虽刻薄,指出的问题却也无法忽视。细究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为何呈现出一种“近代中国文学作家列传”和旧史《文苑传》的面貌,还是源于采用史传的写作模式。史传强调因人而述,以个体生命的叠加建构历史,所以无法呈现历史事件的全过程和因果关系。钱基博的史传创作带有先天缺陷。 四、结论 无论是碑传、志传,还是文学史传,钱基博采用纪传体,有着明确的学术追求。正如傅宏星所言:“一方面,坚守传记的史学本位,由探寻‘传记之源流’入手,承续各类传统文体的写作规范,并对之进行调整和改造;另一方面,他又在旧有的学术构架下,思考关于传记的界定,勾画传记的范畴,梳理传记发展、演化的统序。钱基博正是通过以上两方面的努力,力图建构中国的、本土化的传记知识谱系,稳健地推进以史传、志传和碑传为核心的传统传记写作向现代的转型与发展。”(47) 钱基博的学术根基深厚,承自传统,由传统蜕变而来,在新的时代影响下,又有局部革新,这显示了钱基博深厚的学术积淀以及顺时而变的时代特征。但总体而言,因袭成分大,创新成分少,应用特征强,理论探讨少,其利弊得失仍属于传统学术的研究范畴。碑传带有明显的应用性。大部分志传也为了展现人物的生平志业,秉持“辅世长民”的初衷,也带有明显的应用性。《韩愈志》比较例外,是一本严肃的研究著作。文学史传也是比较严肃的研究著述,传记写作只是阐述学术的一种形式。由文心求史通,是钱基博史传创作的重要贡献,对后世重新理解传统学术有积极意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