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一国之主。三横一竖,一国之王的“王”字,为何是这样的构形? 汉字早期在表达这个王字时,采用了一个特别的代指方式,以器具“戉”的象形来指代“王”,表明了“戉”即“王”的含义。不过这个原初的字义,似乎很快就被淡忘了。 两周到西汉时期对“王”字有一些解释,臆断成分已经显得很重。《说文》云:“王,天下所归往也。董仲舒曰:‘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孔子曰:‘一贯三为王’。”孔子和董仲舒也没有将这个字解释准确,都是想象的成分较多。 甲骨文的发现,为推定“王”字的本初意义提供了证据。文史学家吴其昌说,戊、戉、戍、成、咸诸字皆由石斧的形状演化而来,其锋刃左右旁向者衍为上述各字,其锋刃向下时则衍为工、士、壬、王诸字(《金文名象疏证》,1936)。这个斧头的形状,居然造就了如此多的字形,斧头的方向判定了字的意义,让我们见识了古人造字的意趣。考古学家林沄有专文《说王》,论“王”字本像无柄且刃缘向下的斧钺之形,本表示军事统率权,后来这军事统率权的象征演变为王的权杖。他还提到“扬”字是“钺”字的同义字,而且可能“王”的读音与“扬”有关。由象形字看,这个“扬”就是一人手举起类似权杖物件的器具,或者是双手举起一个“王”,是动态显示。 戉()的象形,是王字定形的基础,这已经成为古文字学家的共识。历史学家徐中舒也说戉的写法,“象刃部下向之斧形,以主刑杀之斧钺象征王者之权威”。甲骨文存在的商代,钺已经是青铜质,而戉字的出现却是更早时代的事,良渚文化陶器上的刻画就是证据。良渚文化玉戉的背后,也许已经有了王权的定义吧。 说起这个戉字,还有几个相关的字形字义可以有更多的提示。一是辛,一是辟,还有璧。 有研究者论“辛”,说最早的甲骨文“辛”,是一把执行最严厉刑法的割人肉用的锋利小刀,三面有刃,字的下尖或左偏或右偏,表示刀锋歪斜,类似雕刻刀。这样解释其实并不到位,“辛”()的字形其实是一柄刃部向上的戉,下面那个尖尖其实是柄,刃在上方,我们显然是将它认倒了。 再看看带有“辛”字根的“辟”(),甲骨文写成用戉砍掉了一个人的头的样子,所以这是一种极重的刑罚,砍头,古代谓之“大辟”。王是下达或者执行“大辟”的主体,所以王又有了“辟”这样奇怪的代称,这与用戉代称王的意义是一样的。《诗经》中有辟王,如《大雅·棫朴》有“济济辟王,左右趣之。济济辟王,左右奉璋”,《周颂·载见》有“载见辟王,曰求厥章”。这里说的“辟王”,就是周天子。后来孔颖达《毛诗注疏》解“荡荡上帝,下民之辟”,说上帝是托言君王,“辟”就是君,也就是天子。 早期文献《尚书》中也有辟,也指的是天子。如《尚书·尧典》:“嗣王戒哉,祗尔厥辟”,《书传》解释说“辟,君也”。《尚书·洪范》:“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尚书全解》引王肃语曰:“辟,君也”。 古人注《书》解《诗》,均以“辟”为君,指的是周王,是天子。汉代《尔雅》也说:皇,王后;辟,君也。还有《汉书·五行志》的“辟遏有德”,汉代时应劭注说“辟”为“天子也”。汉晋称皇帝的诏书为“辟书”,称天子征召为“辟命”,如《后汉书·贾逵传》:“隐居教授,不应辟命”。将皇王称之为“辟”,这样的说法,显然并不是汉代时的创造。 汉代贾谊《新书·审微》说到这样一个故事:卫侯要朝见于周天子,掌管接见事务的周行人问他的名号,说是叫“卫侯辟疆”。周行人听了不高兴,他很郑重地对卫侯说:“启疆、辟疆为天子之号,诸侯是用不得的”。怎么办呢?卫侯不得已临时更改了自己的名字,如此天子才接受了他的朝见。可见当时对辟字的用法,还是有明显限制的,不可随便用这个字取名。 这些解说将天子、辟、璧相提并论,这样说来,辟之名,可以是天子,也可以就是璧。金文璧()字恰恰是借用了辟字的字形,借形亦借义,只是在字下加了个“玉”。享天子以璧,璧是献给天子的,璧因此有了天子的称名“辟”。璧的得名,是顺理成章的事,辟(天子)之璧用以祭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璧是由辟而来,辟即为戉。在红山文化、大汶口文化和良渚文化中,都发现过璧形戉,也许透露出了一个信息:璧与戉之间本来是可以画等号的,都是王权的体现。在石家河文化陶器上刻画有持戉人像,也许描绘的是王的形象,戉是王权的象征。 (作者:王仁湘,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