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社会精英”口述史 主张让“人人都是自己的历史学家”却因此显得琐碎化的口述史,如何与视普通大众为“结构下的蚂蚁”的新社会史进行调和并取得突破呢?笔者认为,当下的口述史实践应当适度回归“社会精英”讲述的立场。这里“社会精英”有其特别界定,指的是某一地区、群体,或下层、边缘社会中,起到纵向与横向关联作用的人物,用人类学的术语可以称为“头人”;而放在传统史学的视野来看,他们的地位实际上也微乎其微。人类学家马歇尔·萨林斯在《历史之岛》里曾说:“头人过着整个部落的生活,他把与其他部落的联系集于一身……头人的婚姻是部落间的联盟;其仪式性交换就是贸易;对他的伤害是战争的起因。这里,历史在原则上被拟人化,也就是说在结构上被拟人化。”在文明社会中,“社会精英”正是与头人相似的一类人,他们所卷入的社会性活动较之普通大众远为广泛与纵深,他们的人生各个阶段基本上就是社会及跨社会生活的写照。 曾为梁漱溟做过口述访谈的美国历史学者艾恺说:“大体来说,(美国)口述历史有两种形式:‘大众式’和‘学术式’。在各形态间另有一个区别一般群众及历史名人口述历史的界线。”这里“大众式”和“学术式”各自指的是对一般群众和政治历史人物的口述访谈,而梁漱溟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第三种人物。艾恺去访谈是因为梁“是中国近代史上独特且惊人的见证者”,“他的生命贯穿了20世纪前80年每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梁启超所言“关系的伟大”者如杜甫而非李白更适合做专史讲的也是这个道理。笔者提倡的口述访谈对象,指的正是如上述人物那般集各类事件、关系于一身的“社会精英”,尽管这些“社会精英”经历的事件、集合的关系可能仅局限于一个村庄或小群体。 以往精英访谈多关涉成功者的口述史,其实失败精英的访谈同样值得重视。从这些人口中了解到的历史往往有别于成功者传递的历史信息。英国历史学者沈艾娣在《梦醒子》一书里,通过分析山西落魄乡绅刘大鹏的一生表明,失败者的视角恰好为反思关于现代性的整体历史叙事提供了一个绝佳案例——现代性并非对每个身临其境之人都产生积极影响,也不总意味着更好。当我们聆听失败者的声音时,在洞察整体社会的同时亦能为反思社会的历史进程提供可能的途径。 最后,重归“社会精英”口述史还与对社会世界的认识论相关。基层日常生活价值理念或是生活逻辑往往受到精英群体的渗透、规划和塑造。甚至于国家与社会间的鸿沟也往往是被穿越社会边界的这一群体创造性地弥合起来或是进一步区隔开来。在这个意义上,有必要重提社会精英讲述在口述历史中的价值。透过社会精英的口述,一方面,有望为我们理解历史发展的宏观线索、社会结构的本相和变迁、意识形态的生成与重塑等问题提供助益;另一方面,原本缄默的社会借此发出了他们自我提炼过的声音,而非一片喧哗。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