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上大学时,一位老师对我们说,他喜欢考古四海为家,时空转换的感觉。那时的我,对考古是充满期待的。大三的田野实习,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老师所说的那种四海为家的感觉。后来读了研究生,到考古所工作以后,才真正体会到了田野考古人的酸甜苦辣。 考古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和其他户外工作一样,田野考古首先要面对的是艰苦的户外环境。记得14年我在甘肃张掖发掘,从7月一直到12月,几乎是从最热干到最冷。一顶草帽和一双布底鞋陪伴着我度过了那段难忘的岁月。炎炎夏日,草帽基本上是我们全部的防晒工具,难免被晒黑。所以黝黑的皮肤也算是田野考古人一个标志性的体貌特征吧。那时一个师弟开玩笑地说,每次休息过后从树荫下走出来的时候,他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这话虽然夸张,但也说明了田野工作的辛苦。而为了不留下脚印,方便观察土质土色,工地上所有的人都在当地的集市上专门买了类似于老北京布鞋的布底鞋。那鞋很薄,冬天穿着很冷,即使穿了两双袜子,脚底仍然裂了很多口子。然而,冬天最糟糕的事情,不是挖土,而是洗土(浮选)。生着篝火,白雪相伴,在最低零下16℃的戈壁边上浮选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当然,西北地区怎么能少得了凌冽的风呢?更何况在6米高的梯子上。工地快结束时,为了准备申报十大考古发现的材料,顶着四、五级的寒风,在6米高的梯子上拍了近3个小时的照片,那时的我真的是瑟瑟发抖,一为冷,二为恐高,我的小心脏啊… 图一 黑吗? 图二 拍照 除了艰苦的户外环境,繁杂的工作也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我们。调查、钻探、发掘、整理,刮面、划线、绘图、照相、拼对、修复,等等等等,考古队可不止两把刷子。除了业务之外,协调、安全、后勤等,也都是颇费心思的事情。有时,扯电线,修推车,磨手铲等也成了考古人的必备技能。 图三 刮面 图四 汗流浃背 图五清理墓葬 图六 绘图 此外,常年在外,不得团聚,也是考古人的一大苦闷之处。常年奔波于省内各州县,许多人,尤其是青年考古人,一年到头有300多天在田野。怪不得有同事开玩笑说我们是在湖南工作,长沙出差。当田野变为一种生活常态,且工作后的考古工地远不及考古实习时那般有趣味和生机,久而久之,漂泊感、孤寂感会随之产生,当然还少不了对家人的思念和愧疚。用当下流行的词来形容,大致就是“空虚寂寞冷”吧。这也算是“四海为家”的一个侧面。“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有时也会成为我们的内心写照。去年冬至,在澧县孙家岗遗址发掘时,我写过一首小诗: 冬至 最是一年光阴少,晏裘姜被不堪凉。 离愁纵有天涯远,更与谁人话短长。 然而,考古并不只是眼前的苦闷,还有收获的喜悦。 不像《寻龙诀》中“摸金校尉”那样分金定穴,探寻古墓;也不像《功夫瑜伽》中Jacky Chen那样惊险刺激,四处寻宝。考古只是一份平凡的工作,我们中的多数人一辈子可能也挖不到一个所谓的“好”遗址。我们绝大多数时间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村落或墓地。它没有宫殿盛典的奢华,没有墙壕环绕的森严,如此轻描淡写,却又如此真实而触不可及。诚然,繁琐的工作或多或少地消磨了我们的激情,但从没麻痹我们穷究历史的冲动和对祖先留下来的文化遗产的敬畏。正如《与废墟为伴》中说的那样,我们享受于每一次发现的巨大成就感,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发现,比如挖到了书本上看到过的某一个完整的器物,或是看到了某一类较为特殊的遗迹。 图七 发现汉墓 我非常清楚地知道,发掘本身就是一种不可再生的破坏,田野是考古学研究的基础。因此在田野的各个环节,始终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完成各项工作。辛劳过后,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内心是欣慰的。哪怕只是漂亮地找出了一个墓葬的墓边,或是完成了一个砖室墓的绘图。 考古是一门研究历史的学问,充满了未知。每一个新的考古工地都是具有挑战性的。我在发掘时经常感到困惑和苦恼,常常似《雾里看花》,多想“借我一双慧眼,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但这可不是为了“打假”,而是要了解历史的真相。在甘肃发掘时,第一天我就在一个探方中发现了一小块带状的红色土,直到快结束,才发现是一座圆形土坯房子的墙体,确有豁然开朗的快感。从如何清理一个灰坑,一个墓葬,一个房址,一个陶窑,到如何进行一个探方的发掘,一个工地的发掘,整个过程,从生疏到熟练,确实是一个令人享受的过程。 当然,既然四海为家,那考古工地也要有点家的样子,也要有生活。 工地上的人,同吃同住同工作,这样培养起来的感情是办公室里难以比拟的。都说一起扛过枪很“铁”,我看一起挖过方也不次。雨休时,或有宾客至,包包饺子,下下厨房,整点小酒,玩玩游戏,惬意不已。 身在四海,随遇而安,观万千景象,品风土人情,也算是田野考古人的一个福利。 考古虽不是一件浪漫的事,但我想,考古人多少都有点浪漫主义的情怀吧。 图八 最中间的饺子是我包的 图九欢聚一堂(有大牛) 图十忙里偷闲 图十一发掘人员合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