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及17世纪,情况有所变化:一是王国总人口增长幅度很小,1600-1700年仅从大约1900万增加到2150万;(32)二是在经济发展方面,“17世纪的艰难是毫无疑问,在所有研究这个时代的历史学家眼里,长期萧条的17世纪经历了多个发展迟缓的时段和如火如荼的危机”。(33)但众所周知,这个时期是法国现代国家建立、发展和成型的关键时段。在美国历史学家菲利浦·本尼迪克特看来,法国在政治国家和社会经济领域新机制的建构,为城市化提供了新的动力源:首先,在政治国家领域,随着绝对主义君主制逐步确立,司法和行政官僚的数量大幅增长,军队规模显著扩大。官员主要驻跸于城市自不待言,军队在不卷入军事行动时,大部分时间同样驻扎在城市。主要以国家税收供养的官僚与军队人数的增加,其产生的消费需求,一方面吸引为他们提供商品和服务的人员涌往城市,同时也驱动财富朝城市流动,因为旧制度法国的税源主要来自农业和农村。其次,在社会经济领域,居住在城市的贵族和资产阶级利用资本对农村土地日益增多的控制、新的社会身份观念和消费观念、城市丰富的社交和文化实践模式,都是拉动法国人口从农村迁往城市的要素。(34) 1500-1700年法国的城市化进程,从时间维度纵向考察,无疑是一个充满变化的动态过程;但如果从空间维度横向考察则截然不同,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相对静止的图景。简言之,法国城市网在这二百年时间里总的面貌变化不大,“王国1700年左右的城市网看上去非常接近1500年的城市网”,(35)鲜有规模较大的新城市出现。诚然,17世纪在绝对主义君主制确立和巩固的过程中,王国政府为政治和军事目的兴建了大量的纪念性城市和要塞城市——它们的数量占所有城市的2%,但这些人为创造的城市可以说毫无发展生机,(36)唯有勒阿弗尔(Le Harvre)和凡尔赛例外。即便属于成功典型的勒阿弗尔,尽管早在1535年就被创设为港口,但它从一个小村庄真正变成一个政治中心也是很晚之后的事;凡尔赛的飞跃性发展纯粹是强大王权意志的结果,路易十四死后,法国的政治中心重新转向巴黎城,巴黎的迅猛发展让它顿时显得黯然无光。因此,从弗朗索瓦一世到路易十四去世时,除因领土兼并而加入法国的城市,如斯特拉斯堡、里尔等,近代早期法国城市网的基本面貌变化甚微,从城市史家勒佩蒂的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工业化前夕的法国城市体系依然如此,(37)这种情况几乎一直延续至今。布罗代尔在《法兰西的特性》里对此作了简明扼要的阐述:“法国各城市仍然位于在高卢—罗马时代(几乎全部是最大的城市)或在11、12世纪它们初创的地方,新城市组织是(旧有城市)重新焕发生机而非新建。”(38) 然而,这个网络中星罗棋布的城市或城镇,犹如大大小小的联结点,构织起法国的空间形态,它们在规模和地位上存在较为分明的等级,巴黎不容置疑地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早在16世纪,其人口就已远超其他城市,但规模优势还没有后来那么明显。位居其下的大城市有鲁昂、里昂、图卢兹、奥尔良、波尔多、马赛等。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支持它们跻身大城市的行列,如鲁昂的行政司法机构、港口地位和大学,马赛和波尔多面向海洋的地理条件,尤其是以工商业立市的里昂在15、16世纪之交获得迅猛发展,被喻为“法兰西的第二只眼”。(39)17世纪,随着法国行政中央集权的不断推进,巴黎的重量逐渐大到失衡的地步,并在18世纪进一步加重。1600-1700年,巴黎人口从20万增长到50万,大革命前又变成60—70万。(40)中央集权导致的资源和机会的高度集中,吸引从显贵精英到平民的各个阶层不断涌来,政府试图阻止首都无限扩张的政令形同虚设。 这些大城市主导着其周边乡村世界的节奏,对西欧乃至世界的财富和情势变迁更加敏感,它们在近代早期法兰西的历史发展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对大多数法国人的日常生活来说,联系最为密切的还是数量众多的小城镇。这些小城镇作为市场集散地,领地或司法区首府,或活跃的手工业聚集地,是地方的或地区性的中心,人口通常只有几千甚至数百,但它们深深地扎根在周边的农村生活中,“农业生活对它们并不陌生,时常构成了城市活动的重要内容”,如夏托敦1696年40%的人口是由葡萄种植农和靠耕作为生的短工组成,这个百分比较之16世纪并没有降低。(41) 再将目光转向微观空间,考察单个城市本身的空间形貌变化。在这漫长的200年里,随着法国城市人口的不断增加,城市内部空间的改变势在难免。首先表现在城市空间的改扩建上。以巴黎为例,城市化不断推进是16世纪这座城市空间的显著特征,“城市建设越来越向前推进,中世纪半农业的特征一点点消失”。这个时期,在塞纳河右岸改建和新建了卢浮宫及杜伊勒里宫,并将位于城东的王室领地分成小块售卖;在塞纳河左岸,布什里大街的一部分、莫贝尔广场地基和图内尔码头在1548年陆续兴建并在四年后完工,圣日耳曼郊区也开始得到开发;为了连接两岸,重建了被洪水冲垮的圣母院桥,并开工新建新桥。(42)17世纪,随着绝对君主制的建立和巩固,王权对兴建首都的意愿和能力变得更大。为了巩固新获得的王权,亨利四世非常关心巴黎人的福祉和首都的美化,在其得力助手苏利(Sully)的协助下,他重启新桥的建造,修建了两个王家广场——罗亚尔广场和多菲内广场,并完成了众多小修小补工程。(43)尤其是罗亚尔广场在巴黎的建筑史上得到了高度评价:“罗亚尔广场的建造,标志着巴黎城市规划中最为重要的一步,它将贵族居所安置在一个没有建筑的区域,它赋予巴黎第一个规整匀称的封闭广场。”(44)路易十三时代,不仅建造了罗亚尔桥,而且新修了多个街区,其中黎塞留街区把城市向西延展到查理五世时期(1364-1380年)的古城墙边,从而使巴黎展现出大都市的形象。尽管路易十四厌恶巴黎的混乱和喧嚣,但在他漫长的统治期间,巴黎累积的变化是不可忽视的,他曾耗费巨资重建或扩建了卢浮宫、杜伊勒里宫,修建或修缮了残老军人院、广场喷泉、林荫大道、城门、码头,为新街区的交通打通和拓宽街道。(45)在马赛、里尔和里昂等快速发展的大城市里,也都存在类似的城市空间改扩建情况。(46)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