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存的史料,都是过去世界留下的历史碎片,历史研究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是修复这些碎片,恢复它的本来面目,这就要借助合理想象加以联接和描绘。司马迁就是这样的表率。鸿门宴并未留下现场记录,但是他从不同角度、用不同笔法展现赴宴的各色人物,使历史人物的声容语态跃然纸上。司马迁记述的鸿门宴不仅确有其事,而且人物的风貌、事件的发展都符合历史的进程,使人确信这不是虚构的。当然这不是司马迁的妄自揣测,而是他依据历史记载和传闻加以取舍、提炼和刻画的是依据准确史实前提下的合理想象。这种想象是科学的,它从史料出发又不拘泥于史料,具有高于史料的概括性,并用细节描写让人身临其境一般。当然,摹写的历史只能是复制品,比起错综复杂的原貌,只能取得最大近似值,不可能做到处处事事绝对精确。即使最严谨的经济史,关于古代土地和人口的计量,也只能做到相对无误。 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不断拉长我们与历史的距离。站在21世纪的今天返溯千古历史,可以这样说,在引用史料上要力求准确,在研究时要严格遵循逻辑,在表述时又必须借助一定的想象力,这样才有可能把已经流逝、印象模糊的历史还原成丰富多彩的历史场景,表现出历史的魅力。遵循科学法则的合理想象,是把历史写活的重要经验。 写史要写出历史人物的性格特征 历史是由人创造的,记言、记事、记行,归根到底是记人。人是历史的创造者,又是历史的传承者。历史典籍中的笔录、叙事、记言、述理,归根到底是写人的思想和行踪,不论是叱咤风云的英雄、聪明灵秀的文士、鬼斧神工的巧匠还是狡诈猥琐的奸邪,都是作为社会性的人在历史舞台上活动的。马克思把人的本质看成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说明任何人都处在社会关系网中,受到各种社会矛盾影响、渗透和冲击,呈现为十分复杂的状态。写史要写人,写人就不能简单化,否则就不能深刻表现人性的丰富内涵。 历史人物的成败,是时代背景和个人条件综合作用的产物。有些史家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往往强调一般原因的意义,忽略个人的心理和行为特征,这就难免造成片面性,而片面性的后果是抹杀了性格这种最生动最复杂的因素,使历史人物脸谱化。写身世像填履历表,看不到喜怒哀乐,人物的成长变成经历的组合体,只有架构,没有血肉。于是,史书中的诸多人物,似曾相识,失去生气。 历史本是经验性的知识,这种知识是具体的,每件史事和每个人物都有不可代替和不可重复的特质。历史人物林林总总、千姿百态,各有各的经历和传奇, 由他们主演的历史事件具有无比的生动性和形象性,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跌宕起伏的情节,使人感同身受。尤其是处在社会矛盾漩涡中的历史人物,由于复杂的背景和跌宕多变的经历,他们的性格特征远比一般常人更要复杂多重。比如,16世纪明代最著名的改革家张居正,饱读诗书,风流倜傥,以威震一时的非常举措彪炳史册,人称“救时宰相”,可是他有时也会像泼皮一样对人耍无赖。昏聩的天启皇帝,却是位出色的能工巧匠,对宫人也异常宽厚,为帝王所少见。如此种种,虽然对他们在历史上的功罪来说都无足轻重,但是历史不能排斥这些细节性、特殊性。写出历史人物的性格特征,会给历史带来更多的活力。 历史消失的是时间,永不消失的是后人对千秋功业的缅怀和兴亡盛衰的感慨。在这种缅怀和感慨中,最使人传诵不已的是历史人物的言论和行事。不论是运筹帷幄的大智大勇,还是解颐醒世的妙喻珠联,那种明智、巧思和良知,无不具有生动活泼的内容,为今人留下抒写不尽的资源。写史,就要写出这些来。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