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汉书·窦婴传》记载,汉武帝刘彻当上皇位继承人,也是经历了一番人们意想不到的大波折:景帝七年(公元前150年)春天,三年前所立的皇太子刘荣(景帝长子)被废,重新确定一位皇位继承人迫在眉睫。喜欢干预朝政的窦太后一再明白地向景帝表示,将来要把帝位传给她所溺爱骄纵的小儿子、景帝胞弟梁孝王(刘武)。梁孝王当时占有优势,他在不久之前发生的吴楚七国之乱中因堵截叛军西进、捍卫京师立了大功,加上有太后直接插手,景帝只好附和,向梁孝王示意:“千秋万岁后传于王。”外戚窦婴和大臣袁盎则坚持按儒家传统办,应当新立景帝次子刘彻(当时是胶东王)为太子。他们当着窦太后的面对景帝说:天下是高祖的天下,父子相传是汉家的规矩,皇上哪能传位给梁孝王?窦太后对此十分恼火,声言不愿再见到窦婴这位堂侄! 袁盎曾经当过太常(掌宗庙礼仪,九卿之一),他从《春秋经》上找到更加有力的理由:《春秋经》上记载,宋宣公不传位于子,而立其弟为国君,结果引起宋国五代的祸乱。专门解释经书“微言大义”的《春秋公羊传》就严厉责备宋宣公的错误处置,而大力肯定由嫡子正系嗣位的做法,称“君子大居正”。袁盎所举《春秋经》这番道理居然产生了巨大的效力,窦太后找不到辩驳的理由,只好不再提起此事,原先跃跃欲试的梁孝王也打消了这一念头。于是刘彻才被景帝立为太子。 如今回过头来看这段往事,在当时双方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春秋经》的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把刘彻送上了皇位继承人的位置,否则,此后汉朝所走的道路或许就是另一种景象。到公元前141年,武帝登位,任命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王臧为郎中令,组成一个尊儒色彩鲜明的班子。过了五年,到建元五年,汉武帝设置五经博士,次年起大批征用儒生,正式进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策时期。 西汉初年黄老学说盛行,至汉武帝时期却大兴儒学。治国方针和学术思想出现如此“大换位”,原因何在?如果仅以武帝本人或几位近臣对儒学的喜爱来解释,那未免是过于表象之见。实际上,儒学的上升有其历史必然性,它是汉初以来经济社会状况发生深刻变化的结果。简单地说,一是儒学主张的德政、仁爱、忠孝、君臣等级制度等,本来就是古代农业宗法社会适宜的治国指导思想。汉初以来陆贾、叔孙通、贾谊等人正是从儒家思想出发,对施政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其成效人所共见。二是西汉初年社会残破、经济凋敝,亟须休养生息,恢复民力,因此主张“清静无为”的黄老学说大受尊崇。经过七八十年的努力,到武帝初年,汉朝已经具备强盛的国力,粮食、财物储备充实,“家给人足”,鼓吹“无为而治”已不合时宜,需要改换全新的哲学、行动的哲学。主张以经议政、积极作为的春秋公羊学说恰恰适应这种需要。 《公羊传》是解释《春秋经》的三传之一,专讲“微言大义”,被认为是“为汉制法”。它倡导“大一统”,加强中央集权,推进国家统一;主张历史演进的“三世变易说”,要求“改制”,革除旧法、创立新法。董仲舒因推阐《春秋》之义,成为群儒之首;公孙弘因为发挥《春秋》学说,策论经武帝亲自阅卷、拔为第一,后平步青云,当了丞相。董仲舒依据《春秋》经义提出的多项施政建议,都得到武帝采纳,正如《汉书·董仲舒传》所说,“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才孝廉,皆自仲舒发之”。他又广收学生,下帷讲学,弟子转相传授,使学派更加繁盛。《汉书·儒林传》载,因为武帝对《春秋》格外重视,曾特意安排了一次当场比试,让通春秋穀梁学的江生与通春秋公羊学的董仲舒论辩,结果董仲舒取胜。由此汉武帝更加明确地支持春秋公羊学,“诏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学大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