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范式:名花与美女,中西画融汇 在为民初的大众传媒开启多种范式方面,包天笑不愧被誉为“通俗文学之王”。他主编的《小说时报》封面是彩绘的时装女郎,先前印刷公共空间几乎为妓女所占据,现在代之以富于时代气息的知识妇女。内页的三色照片是以日本引进的珂罗版技术制版,登刊妇女时装与发式的照片,预示着都市日常时尚的永恒主题。而《妇女时报》则通过大量翻译欧美、日本的科学信息,从个人卫生、体操、饮食、心理、妊娠到婴儿养育等方面为妇女提供日常知识与经验,目的在于培养现代“国民之母”,其中不乏有关“贤母良妻”和“理想新家庭”的讨论,蕴含着发展都市“核心家庭”的空间想象。 时值清末“新政”时期,清廷所允诺的立宪改革催生了一批报刊杂志,如《东方杂志》《图画日报》《小说月报》等在推进社会改良的议程,而狄葆贤主办的《时报》,与《申报》《新闻报》并列为上海三大报纸,更以时政批评与报式革新著称,其旗下的《小说时报》以先进印刷与视觉技术在杂志界居引领地位。绘制封面的徐咏青是早期接受西洋画法的画家,他“是徐 家汇天主教堂土山湾孤儿出身,学画后在土山湾孤儿院图画馆画圣像多年,有着扎实的西画基础,水彩画技巧尤为熟练,所以他的风景月份牌很受欢迎,名气很大”(《老上海广告》,上海画报出版社,1995,页14)。 1914-1915年出现的《民权素》《礼拜六》《中华小说界》《香艳杂志》《女子世界》《繁华杂志》《小说新报》等十余种杂志皆遵循《小说时报》的封面范式,更增强了名花与美女的搭配,将古典传统与西画技法相融汇,与民国建立后强调文化本位有关。为这些封面作画的有徐咏青、丁悚、沈泊尘、但杜宇、郑曼陀、周柏生、周慕桥、胡伯翔、钱病鹤、丁云先等,在技巧上更趋成熟,印刷质量也有提高,特别像周柏生为《中华小说界》画的封面,百年前印刷品看起来细腻亮丽,仍然抢眼。 这批专业画家的形成与中国现代美术的起源密切关联。本来晚清以来传教士已开始传播“眼见为实”的科学观,如《点石斋画报》等采用透视法与照相石印技术已在传播复制“真实”的观念,产生了吴友如等优秀画家。经过土山湾天主教堂的绘画工场以及周湘创办的图画美术院,至1912年刘海粟、张聿光等人创办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设置人物写生等课程,采用透视法、明暗光影、肖像画水彩擦色等技法,“西画”通过教育机制而落地生根。 海派画家有商业性的一面,但正像刘海粟大力输入西画作为“美育”“救国”之具,也有人文抱负与美学追求。1914年《大共和画报》上刊有刘的风景写生“美术画”,意在推广西画。画家们不仅创作杂志封面,还画月份牌、百美图,或为报纸、杂志或书籍画插图,常是多面手。周慕桥是《点石斋画报》的画师之一,也是月份牌名家。丁悚极其高产,几乎到处可见他的丁字尺式的姓氏签名。他和沈泊尘也都擅长“百美图”,沈的《新新百美图》(1913)和丁的《百美图》(1915,1916)相继问世,其中女子形象窈窕纤细,宛现古代仕女的抒情意趣,与月份牌的写真画风形成不同的审美趣尚。 美女图像畅通无阻,今日仍是大众纸媒的不二法门。在中国,从《楚辞》以来“香草美人”的抒情传统本来源远流长,清末文人喜爱《红楼梦》,遂感染了贾宝玉式的女子崇拜,已含有男女平权的萌芽,在民初,女性更是成为传递现代性价值与美好未来的象征符码。在清末吴友如的《海上百艳图》中,妇女坐马车在大马路上兜风、吃西餐、打桌球、拍照相等,似乎能自由出入公共空间,其实那是以妓女生活为蓝本的虚拟表现,而广大女性走向公共空间还阻力重重,仍遭到守旧人士的訾议。在民初“共和”理念的驱动下,她们仿佛一下子冒出地表,享受自由的空气,急速朝向公共空间移动。杂志封面所描绘的野外写生或摄影、挎包上学、邮筒投信、火车旅行,或打羽毛球、灯下读书、弹钢琴、拉小提琴等,都是女学生或良家闺秀,虽然高领窄袖仍不脱清末妓女的时装款式,但不像《海上百艳图》中的娱乐与消闲,她们被形塑为受现代教育洗礼的新女性,将在新的民族国家中扮演公共角色,事实上正如第十五号《小说时报》封面上那个手中拿着一只代表民国五色旗的灯笼的女子,她们被赋予一种新国民的身份,也将承担比从前的妇女更为复杂而艰巨的任务。 受了西洋美术观念的影响,有些杂志中刊登女子裸体图,给传统观念带来冲击,后来刘海粟的美术学校雇佣女模特儿作课堂写生,引起轩然大波。在民初画家中郑曼陀以美女月份牌蜚声一时,然而一些妇女听说他的月份牌是把妓女当模特儿画出来的,就不再买他的月份牌,把已买的丢了出去。更惹麻烦的是郑曼陀还出售裸体女子的图像,有女子投书与《时报》,指斥他败坏道德,并假借法院的名义要对他提出起诉。这两件事都说明妇女的公共自我表达,而媒体也在形塑女性的不同身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