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政纪处分的大清官员,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幸载入史册,成为中国媒体第一篇电讯稿的主角。1882年1月14日,云南按察使衔候补道台张承颐因欠解铜款,被朝廷问责,“摘去顶戴”。当天晚上11点,《申报》驻天津记者用电报向上海编辑部发回这条当日新闻,开创了中国新闻界的先河。就在1月16日这期刊登“处女电讯稿”的《申报》上,头版头条不是任何新闻,而是《申报》的“本馆告白”:“将每日京报上谕,由中国新设之电报局传示。”这则告示,在《申报》头版连续刊登了5天。 《申报》用电报传递谕旨后,以上海为中心的读者,次日就可以得悉北京的各种动态,这大大提升了京津沪三地的政治信息共享进程。在这个信息共享体中,北京是“生产”者,天津是“中转”者,而上海则是“消费”者。10个月后,1882年10月24日的凌晨,顺天乡试刚刚在北京发榜,考生们还在打着灯笼围观,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申报》所雇用的快马,就带着中榜名单,冲出了北京城。早上8点,快马到达天津。信差冲进了电报局的发报房。随着滴滴答答的电流,名单中节选出的江苏、安徽、浙江中榜人姓名及名次,通过长达3000多里的津沪电报线,当天就发到了上海。次日凌晨,当《申报》的派送人在上海的夜色中,将印着中榜者名单的报纸送往各售报点和订户宅院时,离北京发榜还不到24小时。这期报纸大为畅销。 首当其冲的就是朝廷的各种动态。正如《申报》在启用电讯稿的告示中所说:“谕旨为国家最大最要之件。”外交的风吹草动、内政的趋势走向、官场的冷暖炎凉,在大清特色的惯于暗箱操作的体制下,绝对不只是红墙内的八卦,而是与亿万读者息息相关的大事。当政治、经济运作高度缺乏透明度时,当权力当仁不让地成为第一生产力和第一生产要素时,无论经商还是做官,能早一刻看到谕旨,就等于是早一刻得到天气预报,能早一刻趋利避害。 《申报》的“电传上谕”,令其竞争对手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鉴于当时的电报经常出现译码错误,对手甚至攻击它对朝廷“不恭”。但各家报社很快醒悟过来,纷纷跟进。《字林沪报》的主笔蔡尔康,甚至贿赂《申报》排字房工人和电报局电报生,盗取《申报》电讯稿,以此与《申报》竞争,虽是丑闻,却也反映了电讯稿在报业竞争中的巨大作用。 为了时效性,《申报》不仅大规模使用电报传递新闻,也成为最早出版“号外”的中文报纸。中法战争开始时,法军于1884年8月5日进攻台湾的基隆炮台,同时,法国舰队也在福州外港与南洋水师对峙。次日下午6时半,《申报》特派记者从福州发回急电,内容是“驻榕法舰尚无动静”。为赶时效,报社在当晚7点,将这条电文专门印成传单,未列入报纸的正常编号,成为中文报纸最早的“号外”。此外,《申报》对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连续3年进行的跟踪报道,成为中国近代舆论监督的典范之作,也为《申报》赢得了极为广泛的民望。 在《申报》触“电”之前,与别的报纸一样,其版面上充斥了大量光怪陆离的“社会新闻”,如《杀生孽报》《雷击不孝》之类。这些“报道”缺乏基本新闻要素,有的甚至干脆就是虚构杜撰。触“电”之后,《申报》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一方面,新闻迅速成为报纸版面的主导,所谓的“社会新闻”和文学作品日渐稀少;另一方面,新闻的基本要素日渐齐全,新闻的准确性得到了提高。在昂贵的电报费用面前,《申报》的记者们学会了用更为精练的语言撰写新闻,挤去了原先新闻中的“水分”,大大提高了新闻的“含金量”。 “朝夕可达”的电报,令大清国的报纸真正获得了“新闻”,而独立于权力机构的定位,也令报纸基本能畅所欲言。这当然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2014年6月下《国家人文历史》雪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