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闲心不闲,念念不忘进德明理,在明清士大夫中,“清闲”也是一种立身处世的境界 休闲,从字义的象形来看,“休”是人倚木而息;“闲(繁体字)”是倚门望月,都表现为一种宁静、安闲的状态,形象地表现了我们祖先对休闲的最初认识。在古籍中的用语,也是指非劳动时的休息状态,如:“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国,以为民逑。”“劳农夫,以休息之。”“劳而不休,亦将自息。”从先秦民歌《诗经》到政治家的高论,都是将休息看成劳动的补充,是恢复劳动力的手段。 明人说“休闲”,惯用的语词为“清闲”,别小看这一字之差,却有境界的不同。对“清”字,中国人是情有独钟,在汉语词汇中,许多美好的称誉,往往是清字当头:卓越的才能是清才,志行高洁的称清士,儒雅的文章称清文,廉洁奉公的官员称清官,纯洁的友情为清交,还有清秀、清名、清醇、清流等等,凡属令人敬重的人品、举止,物性、事理,几乎都要冠上一个“清”字。休闲以“清”当头,极大地提升了休闲的品位。 明代士大夫从对“清闲”的欣赏中,表现出类似古希腊哲学家的价值观: “读书,最乐之事,而懒人常以为苦;清闲,最乐之事,而有人病其寂寞。就乐去苦,避寂寞而享安闲,莫若与高士盘桓,文人讲论。何也!‘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既受一夕之乐,又省十年之苦,便宜不亦多乎? ” “春去春来,白头空自挨。花落花开,红颜容易衰。世事等浮埃,光阴如过客。休慕云台,功名安在哉!休想蓬莱,神仙真浪猜。清闲两字钱难买。” 他们藐视功名,浮云富贵,把清闲看成人生的最大快乐,不论是独坐空庭,或是谈学论辩,无拘无碍。可这要有相应的条件,那就是有一个清雅的环境,士大夫们最向往的是,“竹楼数间,负山临水;疏松修竹,诘屈委蛇;怪石落落,不拘位置。藏书万卷其中,长几软榻,一香一茗,同心良友,闲日过从,坐卧笑谈,随意所适,不营衣食,不问米盐,不叙寒暄,不言朝市,丘壑涯分,于斯极矣!”这里有喜逢知己,坐卧谈笑的,也有面壁沉思,自甘孤独的。无锡园林有一“忘言斋”,悬挂的一联是:“几年埋迹在丘樊,一室重关可避喧。窗外云峰常满目,主人终日复何言?”不论是动,是静,追求的是一种怡然自得的情怀。 静时,不是无所作为,“凭虚独得超然意,万物尽从静里观。”这是中国士大夫的思考方式,在明末风动一时,具有启蒙建树的李贽自称“四海闲人”,标榜“闲中无事,好与前辈出气。”前文所引“闲之中,可以进德,可以立言,可以了生死之故,可以通万物之理。”表明中国思想家与古罗马哲人一样,也是在清闲中思考万物之理,所不同的是思考的内容不一样。在古代西方引起人们激辩的是世界的本原是水,是火,是气,还是数?这是对哲学的探讨。而中国士大夫热衷的是三不朽,即立德、立言、立功。身闲心不闲,念念不忘进德明理,所以清闲在中国士大夫中,也是一种立身处世的境界。 晚明吏治腐败,党派纷争,皇帝不上朝,官员不理公务,相互间党同伐异,争名逐利,从中央到地方卖官鬻爵成风,但有一官半职,便贪赃枉法,人们不堪其扰。官僚机构千疮百孔,正如万历首辅方从哲所说,国家机构已到了“职业尽失,上下解体”的地步。士大夫们自幼接受崇尚名节的教育,眼看朝政的败坏,有人为虎作伥;有人置若罔闻;有人变成假道学;但也有一批修身养德之士,在浊浪翻滚的官场中,不愿同流合污,激流勇退。在这种背景中,很容易出现两种人,即隐士和狂人,这在明代形成一道风景线。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