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杂志创刊100周年了。在“复兴国学”的现实面前,如何评价历史上的新文化运动,值得玩味。有一种很有代表性的观点是,国学的衰落,是从新文化运动开始的,新青年们“非儒”、“非孝”、“非礼”,“打孔家店”,在反国学。今天有不少人觉得新文化运动中批判“孝道”、“礼教”,违背常理,匪夷所思。甚至有人站出来为纲常名教辩护,说“打孔家店”打错了对象,中国实现现代化最大的障碍不在“儒表”,而在“法里”。那么,“打孔家店”,打错了吗? 要回答这一问题,必须回到历史,尊重历史。从中国封建王朝到“五四”前夜,中国传统文化与其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不如说是国人难以承受的重负。其中,儒学作为中国文化的主干,兼具政治哲学和社会意识形态的地位,难脱干系。关于“打孔家店”的起因,学界从民国初年的复辟、专制、国教运动等角度,已多有探讨。倘若认为这些理由尚不充分,不妨拉长镜头看看儒学在清代的表现。 兹以新文化运动中首当其冲的“礼教”为例。以礼为教,初衷是使人由野蛮走向文明。先秦时期提倡礼教者不限于儒家,但以儒家最具影响。中国被奉为礼仪之邦,儒学贡献大焉。从原初义上说,所谓“君令臣忠,父慈子孝,夫和妻柔”,是对称关系。然而现实生活中,礼教却成了君对臣、父对子、男对女的单向要求。曾国藩在写给长子纪泽的家书曾明确说:“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夫虽不贤,妻不可以不顺。”曾国藩被推为“一代儒宗”,他的这句话具有代表性,真实地道出了礼教的本质。 到清代,礼教已是严重病态,它扭曲人性,制造愚民。什么样的文化,造就什么样的国民。对于忠臣义士、孝子节妇来说,礼教寄托了他们的人生信仰,代表了其人生意义。他们甘愿为礼教而献身,他们去世后,又成为他人学习的榜样。有清一代,为礼教殉身者数目惊人。礼教名目更是五花八门。在浙江地区,不仅妻子要为亡夫“守节”,而且未婚之妻要为未婚而亡之夫守节,名曰“守清”;甚且有人为得贞节之名,故意让女子缔婚于已死之男子,谓之“慕清”。诸如此类的记载,在《清实录》、地方志中不胜枚举。礼教已发展到灭绝人性的地步,而多数民众身陷其中,混然不觉。 礼教由先秦的文明象征,至此已沦为社会不平等的渊薮,适同杀人的凶器。正是有鉴于此,1916年2月,陈独秀发表《吾人最后之觉悟》指出:孔孟礼教贯彻于国民之伦理、政治、社会制度、日常生活者,至深且广。“伦理的觉悟,为吾人最后觉悟之最后觉悟。”他们决绝地向“孔家店”尤其是礼教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攻。“吃人的就是讲礼教的!讲礼教的就是吃人的呀!”鲁迅的《狂人日记》和吴虞的《吃人与礼教》,以“吃人”来形容礼教的罪恶,由上观之,难道过分吗?胡适等人发表《论贞操问题》、《论女子为强暴所污》、《家族制度为专制主义之根据论》、《说孝》、《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我之节烈观》等文,批判忠孝节义等儒家观念,正是对症下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