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颇富盛名的成都高等学堂的附属学校——“成都分设中学”丙班同学里,社会活动家王光祈、政治家曾琦、生物学家周太玄、文学家李劼人、数学家魏时珍等人均为五四时期著名社会学术团体少年中国学会成员,他们曾宛若群星灿烂,映照神州夜空,那个时代,那个少年中国。 一、李劼人与王光祈 王光祈 (1891—1936) 音乐学家、社会活动家,字润玙,笔名若愚。少年中国学会主要发起人。四川省成都市温江区人。1920年赴德国留学,研习政治经济学,1923年转学音乐。1927年入柏林大学专攻音乐学,1934年以《论中国古典歌剧》一文获波恩大学博士学位。 “少年中国学会”是五四时期最大的最典型的社会学术团体。 这个学会自1918年6月30日,于北京风光明丽季节,在京郊岳云别墅发起筹备开始;至1925年底,在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杭州,因部分成员的剧烈分化,造成了事实上的解体,少年中国学会一共存在了7年零20天。 当代学者吴晓龙曾评价“少年中国学会”道:它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学会,而是兼容各种学会的综合性的大团体。这样的大团体实相当于国家科学院或类似皇家学会的机构。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先后加入“少年中国学会”的文化精英共有120多人,其中有红色政治家李大钊、恽代英、张闻天、毛泽东等人;灰色政治家曾琦、李璜、周佛海等人;哲学家方东美、历史学家何鲁之、美学家宗白华、戏剧家田汉、实业家卢作孚、音乐家王光祈、科学家周太玄、数学家魏时珍、文学家李劼人等人,这些现代中国的文化精英,神州夜空上的璀灿星座。 “少年中国学会”成立后在北京设立了总会,南京和成都设立了分会,此外在湖北、湖南、山东、山西、福建、安徽、辽宁、陕西、上海、杭州、天津、广州等省市都有会员。 在国外设有少年中国学会巴黎分会,在德国、美国、英国、日本和南洋等国家与地区也有会员。 当初王光祈、曾琦、周太玄等同学在北京发起“少年中国学会”时,李劼人就在成都积极响应,他会同丙班的另一位同学胡助,还有周太玄的哥哥周晓和等人成立了“少年中国学会成都分会”。李劼人被公推为书记兼保管员。 李劼人在《回忆少年中国学会成都分会之所由成立》里说: 五四运动后不久,王光祈与曾琦联名写信给我说,他们八人(按:此处误记,实际七人。)在北京发起一个少年中国学会,宗旨是本科学之精神,作社会之活动,约我入会,并要我在成都发展会员。 于五四运动爆发前后,在法国有一双眼睛日夜不停地关注着巴黎和会,他就是有预见目的先期到达法国,并组建成立巴黎通讯社的周太玄。他与少年中国学会另一个会员李璜,独立于梁启超与林觉民他们外交委员会那条半官方新闻渠道之外,以更新闻专业的形式直接向国内连续深度报道巴黎和会的全部进展。 在北京有一双眼睛密切关注着五四运动的进展。他就是身为《川报》驻京特约记者、“少年中国学会”的发起人王光祈。王光祈时为《川报》驻京通讯记者,是一年前即1918年成都昌福印刷公司的老板樊孔周约请李劼人等创办《川报》,由李劼人任总编辑和发行人。李劼人便聘任了同学王光祈做北京记者,这时王光祈已从一个法政学堂毕业了,正在北京大学做旁听生。 在成都,也有一双眼晴在关注这个事件,他就是成都《川报》总编辑和发行人、“少年中国学会”成都分会负责人李劼人。 1919年5月7日,王光祈从北京发出的“五四”运动消息专电,最先在四川的《川报》刊发出来。 5月16日王光祈在“五四”连夜赶写的长篇通讯邮达成都,《川报》总编李劼人满腔热情地在文章前后加写了富有政治鼓动性的长篇按语,又在通讯前后做了很多含有刺激性的标题,并赶快把重要句子勾出,还特地用了三五号字体。 对于这一举动,李劼人后来在《五四追忆王光祈》一文中写道: 五四那天,他从贾家楼一出来,先就拍了一通新闻电到成都。那时没有无线电,而新闻电照例比官电比商电慢,电费也比官电贵,比商电便宜不到好多,所以这重要而又简单的消息,在《川报》上用大字登出时,已经是五七了。 …… 同时,又因为我们对于巴黎的中国留学生们反对中国代表在和约上签字的情形,早已知道了一个轮廓,这是我的另一中学同学周太玄先生所办的巴黎通信(讯)社供给我们的资料。 这是一场由少年中国学会会员进行的惊天动地新闻通讯接力赛!在巴黎,周太玄和李璜将国人瞩目的巴黎和会的消息不间断地传回国内;在北京,王光祈又将五四运动在北京发生的情况,在第一时间内传到内陆西南一隅的成都;在成都,李劼人又将这些滚烫的文字发表在《川报》上。 对此,李劼人后来评价说: 那时,成都真是全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三个重点之一(其余两个自然是北京和上海,北京比如是中枢神经,上海与成都恰像两只最能起反映作用的眼睛),其所以致此的原因当然很多,自不能完全归功到某一二人,不过因为某一二人的努力,而发生引头作用,因而蔚然成一般风气,这到是不可没灭。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一时间,和当时中国文化界前辈梁启超、林长民一起——主要由一群热血沸腾的四川青年如巴黎的周太玄与李璜;北京的王光祈;成都的李劼人——引爆了中国现代史上的一场社会政治大运动——五四运动! 二、李劼人与曾琦 曾琦(1892—1951),原名昭琮,字慕韩,政治家,四川隆昌人。1918年从日本回国,少年中国学会主要发起人。1923年在法国组建成立中国第三大政党——中国青年党。1926年青年党一大上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长。1927年因与国民党有矛盾去日本。回国后拥蒋反共。但在抗战中,曾呼吁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日本投降后,参加青年党十大,当选为主席,反对国共合作。1948年赴美,1951年卒于美国华盛顿。 1918年6月30日,在北京岳云别墅的“少中”发起会议,到会的有王光祈、陈淯、雷宝菁、曾琦和周无。 周无,即周太玄,他后来在《关于参加发起少年中国学会回忆》中说:七人中王光祈、周无、曾琦都曾同在四川成都,同时考进一个中学,又同班读书。 关于少年中国学会的最初构想,其中一种说法,根据发起人之一张尚龄在其自传《人海沧桑六十年》中说到:“少年中国的梦,是从少年意大利而来,这是曾慕韩、雷眉生、陈愚生和我几年来在东京的构想。” 关于酝酿组织学会一事,曾琦《戌午日记》里记载: 民国7年4月1日:……思予拟集合同志,提倡分业,为一真正之学会,各就所学,轮流讲演,要以根于学理,按诸事实为主,冀收切磋之实效,顷与友谈及,颇多赞成,其成有成乎? 民国7年5月6日:晨起写发陈愚生、周太玄、王润屿、郭步陶各一函。 民国7年5月17日:发李劼人成都,张东荪上海,太玄、润屿北京各一函。 民国7年7月12日:晚偕梦九、眉生、赴中央公园、与润屿、太玄约会,润屿出所拟少年中国学会宣言及改定章程,相与讨论,至十钟始寝。 民国7年7月14日:晨偕愚生、梦九、眉生赴南横街岳云别墅,与润屿、太玄约会,商议组织少年中国学会,并讨论章程。 民国7年7月21日:午后润屿、太玄来抄少年中国学会章程,旋以电话邀李守常来寓,约渠加入学会,纵谈至晚十钟始去,甚相惬也。 从曾琦的日记可以看出,对于发起少年中国学会,因其有成都高等学堂的附属学校——“成都分设中学”丙班的学缘,王光祈、曾琦和周太玄均为核心成员,而对远在成都的李劼人亦是联系紧密的。 另一种说法为:当曾琦由东京回国到了北京,王光祈内心所蕴藏的有关少年中国学会的构想已经成熟,在与张尚龄、曾琦商榷中,更加明朗具体化了。他们聚谈的地点常常在北京南池子陈淯宅和中央公园。这些生龙活虎的中国少年是不舍昼夜废寝忘食地商谈组织成立少年中国学会的。 1919年7月1日,待少年中国正式成立时,共有会员47人,其中四川籍会员27人,而丙班的同学则有王光祈、周太玄、曾琦、魏时珍、李劼人等5人。 在北京的曾琦与王光祈,同时看好远在成都的同学李劼人,除了他的人缘广富有组织才能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李劼人的极富历史与时代厚重感的文笔。 少年中国学会主要刊物有四种:《少年中国月刊》《少年世界月刊》《少年社会》和《星期周刊》。其中,《星期周刊》是由李劼人为负责人的少年中国学会成都分会出刊的。从创刊到停刊,为时整整一年,共出52期。每一期的销量从1000份增至3000份以上,订户也由成都而达全川及外省。 在该刊的《发刊词》中声明: 我们为什么要办这个周报,因为贪污黑暗的老世界,是过去了。今后便是光明的世界!是要人人自觉的世界!可是这里有许多人,困于眼前的拘束,一时摆脱不开,尚不能走到自觉的地步上。如其竟没有几个人来,大声呼唤一下,那是很不好的。因此我们才敢本着自家几个少数少年人的精神,来略说一些很容易懂的道理。 李劼人他们办的《少年中国月刊》还曾在19、20、21三期中,连续从湖南的《湘江评论》上转载了一篇署名泽东的《民众的联合》之文章。这是作为少年中国学会会员的毛泽东在“少年中国学会”刊物上,惟一可确定的文章了。 三、李劼人与周太玄 周太玄,又名周无(1895—1968),著名的生物学家,曾获蒙彼利埃大学教育硕士学位,后在巴黎大学研究院作研究生。因在细胞学和腔肠动物研究方面有卓越的成就,获得法国国家理学博士学位。他又是著名的教育家、翻译家、 政论家、社会活动家和诗人,被誉为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一代通才。 亦为丙班同学的郭沫若在自传体纪实《少年时代·反正前后》里记述: 此外如王光祈、魏嗣銮、李劼人、周太玄诸人都是我们当时的同学,前三位是丙班的同班。在当时都要算是同学中的佼佼者。太玄在诸人之中最年青,他低我们一班,他是翩翩出世的一位佳公子,好像是生在我们的邻县峨眉县。他的父亲在峨眉县做过教官,他有一位胞兄也和我在嘉定府中学堂同过学。他多才多艺。据我所知,他会做诗,会填词,会弹七弦琴,会画画,笔下也很能写一手的好字。后来听说他在法国是研究生物学。 在郭沫若挑剔而倜傥的眼光中,王光祈、魏嗣銮(魏时珍)、李劼人、周太玄无疑是丙班大家都认可的佼佼者,尤其是对周太玄,更是最值得赞颂的美少年。 周太玄,美少年,孤松独立,风姿特秀,简直惊为天人。又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经常为同学们表演七弦琴,潇潇洒洒,爽朗清举,有竹下之致。 李劼人与周太玄同为“少年中国学会”中坚会员。在五四运动爆发前夕,随着巴黎和会日益白炽化,巴黎通讯社的周太玄和李璜一边紧张地采写新闻,又一边热情地招呼国内的“少中”同志赶紧来法兰西加盟巴黎通讯社。 1919年8月底,李劼人接到周太玄书函后,便邀约少年中国学会会员胡助、何鲁之、李思纯一起搭乘法国远东轮船公司的邮船前往法国。李劼人与周太玄他们丙班同学间,再次聚首巴黎。 周太玄在《关于参加发起少年中国学会的回忆》里回顾道: 稿费又是一笔可靠的收入,不少由勤工俭学赴法的会员便借此很快地成行。所以“巴黎通讯社”最初只有两人工作,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就增加到五人……其中参加实际工作的都是“少中”会员。 在巴黎的时光,只有李劼人与周太玄为同学中的美厨大师傅,二人轮流掌勺。周太玄擅长京酱肉丝与宫保肉丁;李劼人更是坚守烹调上的本味主义,亦如他在文学上守望的自然主义一样,在骨子里都为“顺其自然”的四川地域文化遗传基因的显现。 少年中国学会会员、成都同乡李璜曾在台北《传记文学》杂志190期《李劼人小传》记述: 直到海外留学,此习尚难改掉。而劼人、太玄两个成都青年,不但会吃,而且会做川菜,因之我们都尊之为“大师傅”。每聚,劼人与太玄轮流主厨,我姐则为下手,我与黄仲苏因法语比较好,与小菜场和猪肉店打交道,照单选择,剔肥搭瘦,颇费唇舌。 在李璜的回忆里,那采买的过程也是饶有兴趣的事情: 一次,劼人忽发奇想,要烟熏兔肉,巴黎人则喜欢吃红烧兔肉,以红油焖出,甚为爽口,但劼人要照成都吃法,烟熏凉拌,如棒棒鸡一样,用以下酒。劼人要用落花生的外壳来熏,认为这样才香。这一购办落花生的差事,又把我跑苦了!法国不产花生,我亦不知其洋名称,图画捉拿,才在巴黎郊外吉卜赛人称之为“瓜瓜里赤”,带来卖与儿童。我买的花生斤两也不多,劼人视为珍宝。 李劼人在丙班上,被同学称为“精公”,对个人形象相当注重,他这样的考究的生活态度也表现在食道与文学上了。 落花生,燃烧花生壳的烟雾在遥远的法兰西缕缕浓浓,久久地飘浮着关于故乡四川成都的思念。 四、李劼人与魏时珍 魏时珍(1895—1992),名嗣銮,字时珍,四川省蓬安县人。四川省第一位获得博士学位的数学家,在中国传播相对论第一人。德国哥廷根大学数学、物理学博士,四川大学教授。主要从事数学教育及孔子文化研究。 俱往矣。到了上个世纪60年代初,即 “三年困难时期”。曾经意气风发的同学间的信函往来,关注点也从国事转到了家事。当年的气冲霄汉已换作细微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窘迫了。 那时的李劼人作为成都市副市长,主管文化教育,对于知识分子同类精英还是多有照看的。这一讯息从晚年的李劼人与魏时珍的通信可以看出。 魏时珍与李劼人,既是丙班同窗好友、又曾为少年中国学会的首批会员,两人都秉承少年中国学会“奋斗、实践、坚忍、俭朴”精神。 魏时珍仍旧在四川大学教书,李劼人和他称兄道弟,书信频繁,相互关心,共渡难关。 劼人老兄! 惠赐鲜肉,已奉到。感谢之至。诸葛武有云,君子之交,温不增华,寒不改叶,古今能有几人,如兄者,可以常之矣。 今年新气象,相当满意。去年十二月卅一日川大配有价购之:香肠一斤。瘦腊肉一斤,广柑五斤,大曲两瓶。 居民复配有价之:牛肉二斤四两(每人四两,合计六人,因凌昌在医院搭伙食,老干在食堂搭伙食)。 故自去年卅一日起至今,每天都有少许荤菜可吃。方谓从明天起,又将素食,不图兄又以鲜肉相赠,在兄为雪里送炭,在我则为喜事重逢,或者运气将复好转乎? 照顾油票和照顾肉票,至今川大还未发出,不知有无问题?(都未得着。) 在电话中,兄曾谓,不再节约粮食,未必可靠。现已证实,官方消息,毕竟可靠。 旧历正月初三,弟将携粮票四两前来拜年。周公因为腰痛,告我决不同来。不尽,顺颂著安! 九表姐,九太太同此问安! 弟 时珍 上 1961.1.6 信中提到的九表姐,即为李劼人夫人杨叔捃,九太太则为杨叔捃之嫂夫人,自杨叔捃哥哥去世后寡居,迁入菱窠同住。这也可以看出李劼人家庭的奉养承担。 到了1961年,民间盛传物质生活要转好了,然而这仿佛只是一个清汤寡水的幻觉,具体的问题还是具体,难熬的日子依旧难熬。有点熬不住了的魏时珍难免对老哥们多有抱怨了。 劼人老兄: 大波近来已完成好多?精室之内,炉火之旁,想必有新颖之思,隽美之辞,使将来读者欣赏也。 今日已十四,而川大照顾油与照顾肉,皆尚无影响。岂油肉缺乏,不复再照顾乎?抑百忙中,又将此事忘怀了? 市政府的照顾油票与肉票,已发出否?川大数十老汉,皆延颈以待。以常情论之,似不至于取消,当系若干手续,尚未办妥也。 所赐猪肉,今尚未吃,已腌起。腌好再吃。今日晒出,见其膘甚厚,不禁雀跃。未吃如此肥肉已久故也。耑候,阖府均安好! 弟 时珍 上 1961.1.14 魏时珍作为四川大学的教授虽能享受政府的特殊照顾,但难免也有食无肉的时候。他在想象劼人兄身为市府高官,公务之暇定能在“精室之内,炉火之旁”享受做文学的安逸。 情谊是要讲的,颜面也是要顾的。身为主管成都市文化教育的副市长李劼人对老同学的抱怨也多有宽容与解释。 时珍老弟: 昨日接到赐还借款十元,顷接到十四日来函。余等专用肉油票,经几次催询,已于十三日发出,猪肉仍如前,每月四斤,菜油比去年增加了半斤,计每月二市斤(仍按市价加三倍)。白糖则减少一斤,每月只二斤。学校方面决不会不发,恐亦因手续繁多,略有稽迟耳。奉赠猪肉并不算肥,不过较去年所饲猪支为大,而较前年猪支则小,设有饲料于年底宰杀,殊更肥腴也!天寒无火取暖,入夜后手指僵直不听使用,故月来写作甚少。距春节只有一月,功课不太紧乎?新春介离再抵学奋袂可也。匆复,即颂 书芬以次安好? 李劼人 顿首 一九六一年一月十六日下午 信中的“书芬”,即魏时珍夫人何书芬。魏时珍到了34岁时,在成都与何书芬女士结婚。而何书芬女士与李劼人夫人杨叔捃女士是亲表姐妹,这样魏时珍与李劼人又由丙班同学结成了表姻亲。 实际上,李劼人虽供职于成都市府,却也与平民百姓一样天寒无火取暖。在谈论猪肉肥瘦时,信中有句“奉赠猪肉并不算肥,不过较去年所饲猪支为大,而较前年猪支则小,设有饲料于年底宰杀,殊更肥腴也!” 特指在那个年代,人们对于猪肉的态度是愈肥愈佳。这是因为当时的人们肚里没什么油水,严重缺少脂肪的缘故。 劼人老兄: 专用油票(每月一斤半)肉票(每月两斤)糖票(每月一斤),已于昨日(廿一日)发出了。领到的,无不喜形于色。闻工学院,已于前六天发出。如此,教育界都得到照顾了。 今天,因干炳荣有病,也有些怠工,我亲自到肉架子买了猪肉一斤,作为午餐饭之用,可惜太瘦,视兄惠赠者,有天壤之殊,然已不易得矣。 耑此,并祝著安,九表姐,九太太同此致候! 弟 时珍 上 1961.1.22 还因为配给制的副食品,对于市府是否另有特殊性,为了避免误会,身为成都市副市长的李劼人赶紧对身为四川大学教授魏时珍再次进行了耐心解释: 时珍老弟: 专用票发下了,甚善!我上次信中说到我们专用菜油每月二斤,那是市人委办公厅的人搞错了,一周前,已经将多发的半斤收回。菜油本年每月仍为一斤半,猪肉四斤,白糖确实减少一斤,每月只有二斤。 近顷买得《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集》第一卷上下两厚册,展阅之际恍若置身五十年前,殊觉有趣,以数月来极少摸笔也。专复,即颂 书芬一妹安好! 李劼人 顿首 一九六一年一月二十五日下午 这就是说,关于油票,市府与教育界一样;肉票多两斤,糖票多一斤。 处贫居困,不忘文学、文人本色。购得《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集》第一卷上下两厚册,李劼人自然高兴,因为其小说《大波》正是描写这一时期。 身处贫困的年头,李劼人与普通百姓一样,已经斤斤计较于基本生存果腹温饱问题了,早就没有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优渥生活了。 他虽说仍旧念念不忘文学,不过温饱问题,已为最大的生存问题了,因此必然影响作家的正常写作了,故捉笔极少。 1962年那个冬季,成都天色阴晦,寒风透彻,格外让人心紧,李劼人竟这样走了。他临终时说:天不假年啊,倘若再给我数年,我就完成我的《大波》啊。 劼人之死,让他的丙班同学都感到非常意外。魏时珍曾在《忆李劼人》中说: 劼人身体素强,善饮食,当其酒酣耳热时,常向我和其他同学如周太玄、胡少襄等大言:“你们都不行,你们的葬,都将由我来送,我将继续著述,到了八十,才搁笔,在以后十年中,我将轻装,遍游我国名胜;既归,将不复出,静等百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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