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王献之《中秋帖》 王珣《伯远帖》 邓之诚先生撰《骨董琐记》封面 骨董,亦作古董,雅称“古玩”等,凡古代存留至今之珍奇异宝,皆属之。古玩估价,往往因收藏、经营者学养、品位、喜好、眼力、目的以及经济状况等因素之不同,往往见仁见智,大异存焉,孰非孰是,判断甚难。 一 “古玩”分类,素来不一;大致有书画、瓷器、铜器、古钱、宣炉、铜镜、玉器、笔墨、纸砚、印章、丝绣、漆器、珐琅、牙器、竹刻、古扇、木器、名石、宜兴壶、景泰蓝等数十种。其工艺源自远古,既是先人杰作,又是文化载体;既可体现当时生产能力、技术标准与工艺水平,又可折射先民道德伦理、思想观念、宗教信信仰、审美情趣,生活方式、社会习俗等,是古代人类意识形态精神文化载体,与历史发进程联系紧密。所以,其拥有实用与审美之双重价值,兼备物质与精神之双重属性。随着时间推移,其物质与实用属性退居其次,甚至可忽略不计,审美与精神属性彰显;且因多种因素助力,又逐渐衍生出第三大属性,即盈利与聚财,甚至与欺诈、投机执手同行,密不可分。 以本人所钟爱的书法作品为例,书法是文字的书写艺术,从最初刻于陶器之符号,到商周甲骨、战国金石,秦汉钱币、简帛、摩崖、印玺、封泥、瓦当、镜文,以及历朝碑帖,手卷信札等,皆为书法艺术之足迹与源泉。其为我中华国粹之一,乃书家天分、境界、悟性、修养和功力等因素综合作用而形成的文化产品。其发展有着漫长的过程,而历代书法风格的衍变过程,就是在继承优良传统的同时,不断有所发明、有所创造的过程。当今古玩界所钟爱之书法碑帖,真迹、摹本,便是上述过程之见证,凝结着历代书家之心血。其不仅为当今书法爱好者提供习字楷模,亦是藏家之挚爱。 回溯历史,收藏之富,首推皇家;书法珍品,无过二王。至清乾隆时,高宗弘历喜收藏,嗜书法,曾获王羲之《快雪时睛帖》、羲之第七子献之《中秋帖》、羲之侄王珣之《伯远帖》,名之三希,视为珍宝。其实,时至清代,羲之、献之原帖,已绝难复得。《快雪时睛帖》为唐人摹本,行书4行28字,尺牍纸本,高7寸1分,广4寸6分,是王羲之40岁之后作品,也是羲之传世代表作之一。因帖内有“快雪时睛”四字而得名。虽仅为书圣手札便条,然用笔洒脱,字体疏朗,动中有静,具“龙跳山门、虎卧风阁”之势,乃羲之行书精品。此帖原是康熙年间国子监祭酒冯源济传家之宝,先由源济将进献康熙,后传至乾隆手中。其终生对此墨宝之热情始终不减,常于三希堂临摹玩味,竟先后为此帖题跋73次,足见其在乾隆帝心中之地位。《中秋帖》,无款,传为王献之书,亦有人怀疑是宋代米芾据献之《十二月帖》所临,以篇首中秋二字得名。纸本,纵8寸4分,横3寸6分,行草书,3行22字,前后有阙文。献之书法得其父真传,且有创新,将王体行书笔意进一步升华提炼。此帖已接近草书,用笔如行云流水,诸字之间连带互映,章法完美至极。此帖为其五十岁后之作,属便笺手札作品。献之于笔势与气韵方面,似可超越其父,首创“一笔书”狂草。此帖笔势纵逸豪放,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脉不断,乃“一笔书”之经典力作。羲之被尊为“书圣”,而献之则有“小圣”之誉。《伯远帖》,6行47字,属典型晋代行书。内容为叙事之辞,以首句“伯远”二字而得名。《伯远帖》的用笔灵舞飞动,为上乘行草作品,且为其中唯一真迹。清廷逊位后“,三希”历尽磨难,几经辗转,《快雪时睛帖》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其余二帖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2010年,在故宫博物院建院85周年之际,故宫两院分别授权,以馆藏《三希宝帖》原品,交付已有三百年历史的古书画老字号“荣宝斋”,采用珍贵高仿工艺,按原作规制,等大再现其神采。高仿《三希宝帖》完全保留历代帝王以及藏家之题识、钤印等历史印迹,被称为“仅下真迹一等”之艺术奇珍。真正价值连城之精品,不宜于民间持有,而应珍藏于国库,展之于博馆,令书法爱好者皆可有缘一睹真容。平日,则持高仿复制品一册在手,吾心足矣。 民国硕学大儒,多有精鉴赏,富收藏者。吾师之师邓之诚先生,发薪之日必赴厂甸,浏览鉴赏之余,亦常将钟爱者购回珍藏。治学之暇,把玩鉴赏,观其形制,考其源流,日积月累,集腋成裘,后分三次以《骨董琐记》、《骨董琐记》、《骨董三记》之书名付梓,见多识广,字字珠玑,惠及同人,体现出学者鉴赏、收藏古玩之真谛真趣,玩家宝之。吾师钟翰先生以先师“三记”合订之《骨董锁记全编》一册曾我。每每拜读,辄感慨系之。 二 行话有云:“乱世买黄金,太平藏古董。”当今承平日久,百业兴旺,加之诸多因素推波助澜,致使古董收藏成为继房地产、股票之后第三大投资热点。而经济先行,文化滞后,自古已然;然反差巨大,甚至舍本逐末,则以当今为甚。 的确,当今收藏界,繁荣之中,弊端万种;盛名之下,乱象丛生。古玩诸类别虽各具特点,各领域亦有所区别,但风气、规则,体制,行情,则大体近之。以书坛为例,颇似处于群龙无首之“战国时代”。不少书家或自擂,或互捧,或掷金邀名,或雇人抬轿,与书家价值追求与书法艺术品位渐行渐远。考虑到真正价值,必经过时间之积淀与检验,加之“物以稀为贵”乃古玩界常识,已逝者创作终止,作品不再增加;收藏流通,品位、价值评定,易于操作。但不可不提者,当今古玩造假大行其道,日益成熟,技艺先进,几可乱真;乃至赝品充斥,难辩真假。所以,“打眼”概率越来越高,藏家防不胜防,唯应加强学养,平和心态,提高眼力,炼就定力,方可免伤神取辱之为,慷慨付费之举。 另一方面,存世者仍在源源不断推出新作,且不少人炒作造势,昏招迭出,乐此不疲,解数用尽。所以,本人不认可尚存于世的艺术家之作品推向高端,无非是利益驱动下之自娱自乐而已。 其实,从文化角度言之,书法之所以历两千年而不衰,乃其以书会友,涵养性情、凝神涤虑、提高学养之至善。老子有云:“静胜躁,寒胜热,清净为天下正。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又云:“生而不有,长而不宰;利而不害,为而不争。”中国书法追求至静至远,协和天人。以毕生之力,达到寄心托志、养性修身,不随流俗,远离功利,坚守书法终极追求,还原书法本来面目。既有儒家“气养浩然”之博大气象,又具道家“无为清静”之逍遥洒脱,兼备佛家“慈悲喜舍”之廓达包容。。以当年《三希宝帖》持有者乾隆为例,其对书法之嗜发自内心。以天子之尊,身处名利漩涡之中心,而不得自拔,面对国事之万机待理,后宫之佳丽如云,御膳之膏腴珍馐,冶游之声色犬马,若无定力,必难以自持,折寿伤身。自古以来,帝王贵胄平均寿命尚不及布衣平民之主因,在乎此也。而乾隆竟得居大位六十年,复加太上皇3载,以89岁高龄无疾而终,雄踞君主寿榜之首。而对书法之爱好,对碑帖之沉潜,搦管之时烦恼皆忘,展卷之际心静若水,无疑是最为重要之依凭。二百年前之帝王尚能如此,我等生活与当代之平民,效其完美追求、高远志向,体味金石之雅、笔墨之趣可也。 关于经济利益与文化鉴赏之关系,绝难一言蔽之。穷汉可一夜之间变为富翁,但文盲绝不能一夜之间变为学者。而暴富之人,往往成为进军古玩市场之主力。初出茅庐,必然稚嫩,眼拙手潮,最易受骗。古往今来,骗子须由傻子供养,方可存活,即所谓“共生”是也。故而骗子得志、横行无阻,必以傻子遍地、无怨无悔为前提。古语云:吃一堑,长一智。屡次上当受骗后,傻子们通过感悟,见识大长,分析、判断力日益提高,总会有一部分人先精起来,与傻子群体相揖而别。而骗子也就从心想事成、如鱼得水,到步履维艰、四处碰壁。然而事实上,骗子从来自信乐观,前途无量,盖因傻子子孙众多、前仆后继之故。 仔细体味,古玩之“玩”,即可表明其休闲娱乐、涵养性情之主调;以其逐利,尤其是谋取暴利,实不宜也。而大凡吃亏者,皆因想占便宜。纵观整个社会结构,颇与金字塔相仿佛。每位个体,均由以职位、财富、名望及血缘、亲友等因素综合而成之身价与地位,呈纵向堆积,而分处于不同社会层面。审慎观察不难发现,越接近塔尖者,往往情商智指数越易降低,政、商两界尤甚。吾曾断言,就不知自我警醒之辈而论,每上升一个层级,情商智商将平均降低20%。盖因周围骗子云集、谎言充斥、投其所好;而其本人则自作聪明、闭目塞听、不可一世之故也。待一朝失足,跌落塔底时,则悟之晚矣。 综上所述,古代艺术品之文化价值与市场赢利,是古玩之两面,不可分离,又大又区别。提高品位,潜心钻研,降低物欲,摒弃贪念,可促其文化价值之彰显;而加强管理,抵制炒作,打击造假,制止虚高,戳穿骗局,则可使古玩市场日益规范,保持动态平衡,二者之兼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