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称呼“同志” 顺颂秋安,即颂冬吉……这些传统古典的书信用语正在渐渐消失,这些曾经的礼仪的象征、文雅的表示,不少人称之为“国粹”。 简单的书信用语,蕴含着无穷的意义和美德,在提倡传统文化复兴的当今,重温一些正在消失的书信用语,别有意味。 年长几十岁的老者自称为弟 “一位女同学给男生写信,题写某某同学跪启,男生一看就生气了,让人跪着看信,太不尊重人了。”在清华大学中华传统礼仪课上,历史系教授彭林给学生们讲了这么一个笑话。由于古典文化的缺失,又想把信写得文雅,于是很多人在撰写书信上贻笑大方。 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副院长、中国古典文献学教授杜泽逊认为,书信是中国的国粹,其中蕴含着中华民族的美德和丰富的意蕴。 “1995年前后,张元济的儿子张树年给我寄了一本书——《我的父亲张元济》,书上题字,称我为仁兄,当时张先生八九十岁了,我才三十多岁,不少同事觉得很好笑。”杜泽逊说,其实这是老式的称谓习惯。“称人为兄,就是把自己放低,这是对对方尊敬,表示谦虚。” 表达谦虚和尊重,是古代书信的内核所在。彭林说,一封通常意义上的书信,至少要包含六个部分,即称谓语、提称语、思慕语、正文、祝愿语和署名,都包含着谦虚的意思。称谓语后面紧接着就是提称语,比如台鉴、青览,就是敬请对方阅览的意思;道席、函丈,就是简单的敬语。还有陛下、足下等,用得久了,反而成为一种称谓。“足下,殿下,原本是指侍从人员,比如警卫、秘书。意思是我没有资格跟您当面对话,要由您的侍从转达。”杜泽逊说,过去大臣递奏折,都是要通过皇上的侍从,这里有一种等级观念,需要把对方抬高。“但是最后的祝愿语和署名,要与称谓、提称语前后一致。”杜泽逊说,比如道席相对的祝愿语应当是“道安”。 “最后的祝愿语,是体现文雅修养的一部分。”著名宋史学家虞云国说,比如秋祉,就是祝愿对方秋天安好的意思,但是又比安好多了一层吉祥的意味。“这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言简意赅的魅力所在。”杜泽逊说,祝福语的使用要谨慎,如果对方最近有家人去世,祝福“阖家幸福”就不妥。“一般来说,顺颂夏安、秋安是比较稳妥的祝愿语。” 一封充满敬意和谦虚的书信寄出后,对方如何回信呢?杜泽逊说,在思慕语部分,要有这样的话:“来信过谦,幸勿再施”,意思是不要再这么谦虚了,这对我是很大的荣幸了。而一般寄信的思慕语,则要用简练的文句述说对对方的思念或者仰慕之情,用在正文之前,更显礼仪,不至于唐突。 此外,彭林说,书信中不可出现“你我他”,比如“你”可以称为某某仁兄、某某砚兄(同窗好友)或称阁下。他举例,说有一位同学是北大的博士,和女朋友第一次鱼雁传书,那女孩在信封上称他为某某砚兄。在信中称自己应该为在下、小弟。第三人称的“他”应该用“渠”来代替。“称自己的孩子,要称小儿、犬子,称对方的儿子,为令郎,女儿称令嫒,第三个人的孩子,则要称哲嗣,而不称代词。”杜泽逊说。 称学生“老弟”没啥特别 不过,书信用语也会因身份和关系的不同而不同。 彭林说,比如对老师、长者的提称语,要用尊鉴、道席,父母则要用膝下,同辈、晚辈用台鉴、青览,而慧鉴、芳鉴,则专用于女士。祝愿语和署名要与此相配套。比如前辈老师,祝愿的时候要用“文安、撰安”,署名用学生、门生、受业等。在落款中,对长辈要用叩禀、敬叩、拜上,对平辈则是谨启、鞠启、手书,对晚辈则用示、白、谕。 “不同的语言,要明确场合和特定的关系,用错了反而是不尊重。”杜泽逊说,比如“足下”一词,就用于同辈或者晚辈。“顾随是叶嘉莹的老师,他在给叶嘉莹的信中,就称她为足下,然而叶嘉莹回信自然不能用这个词,要用先生。” 从书信用语中,还可以看出关系的亲疏远近。彭林说,在师生关系中,如果对方不是自己的亲学生,写信要称对方为兄,要是自己曾亲自授业的学生,或者关系较近的,则称之为弟。 “比如清末状元,曾经的山东大学校长王寿彭,给当时山东大学附属中学的学生季羡林送了两个礼物——扇面和对联,在题名时,称其为‘羡林老弟’。”杜泽逊说,有人就借此大做文章,认为王寿彭对季羡林多么好。“其实这个称呼没有别的意思。” 杜泽逊说,山东大学附属中学是山东大学的一部分,王寿彭任校长,季羡林自然是他的学生,称“弟”合乎情理,而且在当时社会,“老”就是“小”的意思,称季羡林是“老弟”,就是“小徒弟”,没什么不妥。 “所以,书信用语本是表达尊重,但是一定程度上,则表示了见外的关系。” 都变成了“同志” “随着社会发展,各种不同的称谓都被一个词冲击了,那就是‘同志’。”杜泽逊说,“同志是一个通用词汇,比如有一次有人邀请我去开会,在注意事项的末尾,留了一个联系人的人名和电话,在不知道对方性别、年龄的情况下,称同志较为稳妥,而过去,缺少一个这样通用的词汇。” 杜泽逊说,从旧民主主义革命到新民主主义革命,再到社会主义,都讲究平等,而体现等级关系的书信用语,则慢慢被淘汰。 后来,同志这个词也发生了变化,原来党内共事的都可以称同志,现在同志只是同辈间的,称上级则要加上官职。 “文化称呼正在一点点流失,这是非常可惜的,当然,把民国、清代的称呼放到现代,也很难完全合拍。现在很少有人称呼自己的丈夫为郎君,儿子称父亲则使用‘爸爸’,而不是‘父亲大人’。”虞云国说,现在撰写书信,是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比如给文学界或者编辑写信,还是用古典的书信方式,给其他朋友写信,就用白话文。否则,别人会说你酸溜溜的。” 对此,杜泽逊也有同样的感慨,但杜泽逊认为,有些新词汇,还是有古意的存在,“就像女士、男士,是中西结合的产物,士在传统意义上指代知识分子。再比如先生,有‘闻道有先后’的意思,指对方比自己学问高,哪怕是小男孩,也称先生,跟古典书信用语谦虚的意思一脉相承。” 虞云国认为,作为蕴含着意蕴的国粹,一些传统书信用语可以保留。“历史和文化不能割断,这是礼仪的反映。”杜泽逊说,现在整个社会都在提倡儒学,“满招损,谦受益”正是儒学的体现,在这种大环境下,传统的书信用语应该有必要有选择地回归。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