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四十五岁的表姊被胃癌折腾得皮包骨,她坦然面对死亡靠着自己的力量单独上路‧‧.。 才四十五岁的表姊,因为胃癌,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月,她很清楚自己情况。我第一次去看她,她对我惨然一笑:「我这次过不去了。」我虽然知道陪伴临终者坦然面对死亡,是非常重要的事;尤其是让临终者熟悉死亡的过程,做好万全的心理準备,在死后慌乱恐惧之时,才能保持冷静,往生善处,避免堕入恶道。可是,在医院那样沈默而绝望的氛围下,我也跟大家一样,只能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安慰她。 然而,在每日忙碌的生活间隙,我心理有强烈的不安和自责;我不断提醒自己:她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我不能将渡过生死海的游泳技术告诉她,我就会愧疚一辈子。于是,我把《西藏生死书》仔细读过一次,还带了一本《临终自救手册》,下定了决心,转两趟车,到离家很远的三重县立医院看她。 看到我来,她跟表姊夫都有些讶异。我在病榻边迟疑了一个多钟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然后才鼓起勇气,轻抚着她苍白、冰冷、瘦弱的手,问她:「妳怕不怕?」她一怔,随即很坚定的说:「还没到,不怕;到了,也许就怕了。」她顿了一顿:「只是老人家每次来每次哭。」她的眼眶一溼。我这位大表姊是我众多表兄弟姊妹当中最年长的,从小就是吃苦耐劳、善体人意的个性;现在,放不下对父母子女的牵挂,是很可以理解的。我劝慰她说:「妳是学佛的人,应当很清楚牵挂是烦恼的根源,尤其在这个时候,难捨也要捨。」她的体力很虚弱,但是她听得很认真,我就大胆往下说了:「妳的身体现在正承受很大的痛苦,不过,妳要想,承受痛苦是洗净罪业的法门。每次吸气的时候都要想:我所受的一切痛苦,是代我的父母、丈夫、子女及一切众生受苦;吐气的时候就想:因为我受了痛苦,众生的罪业都得以洗净。这慈悲的心念,可以帮助妳度过一切苦厄。」她点点头。 我仔细帮她按摩手脚,她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手臂上到处是针孔留下来的瘀青。她闭着眼,似睡非睡。我继续说:「妳这一生勤劳善良,现在,妳的责任完了,就要提早下班回家了。身体只是我们的旅店,没什么好执着,到时候,妳要记得从头顶离开,一心专注,跟随阿弥陀佛,往生佛国净土;如果妳还想投生人世,妳就要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发大愿,来人间度化众生。好不好?」 当时,我其实不太确信她的接受程度。那天深夜下班回家,表姊夫打电话给我,满怀歉意的说:「我不知道妳今天跟妳表姊说了什么,她一直吵着要妳来,要听妳说话。我骂她说人家那么忙‧‧」我在电话这一头落下泪来,答应每天都去。 第二天,我更不忌讳了。我跟她说,每一个人都应该了解死后的世界,还有往生的方法。我说:「我现在也在学呢!妳要不要我教你?」她点点头。我把从《西藏度亡经》学来中阴救度法,大致跟她说了一遍,临走前,我说:「把该说的、想说的话,都跟亲人说好,不要留下遗憾,然后準备告别。」我轻抚着她已经转成蜡黄色的脸,也慎重的跟她告别。 接下来的周末我有事,我跟她说好,隔两天再来。我已经要了几个佛教临终助念团的电话,在跨入死亡境界时,除了亡者自己的努力,亲友在一旁诵经提醒,就好像有游泳教练随身指导一样受用。不过,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是:我想她至少还有几天可以活,我没有急着把这些电话交给表姊夫。 星期日晚上,我在家接到母亲的电话,告诉我表姊在六月一日早上十点往生。她的意识很清楚。她先要求回家,拔掉身上的插管,然后,把先生和三个孩子叫到床边,叫他们各自保重。表姊夫叫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孩子!」她闭上眼安详的离去。身边除了念佛机,没有助念团。她靠自己的力量,单独上路。 六月二日这天早上,我如约去看她。她的肉身已经被装进棺木,即将腐朽;她的神志转入另一个我们无法想像的境界。而我,在忙过一天的工作之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回家的晚班公车上,心里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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