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九华山的肉身和尚,前一段时间连续在《甘露》上登载了常恩和尚、华德和尚、隆山祖师、无瑕禅师、大兴和尚以及慈明和尚六尊。金乔觉的肉身大家都清楚,不必多说,还有三尊道士我们也先不谈,只剩下翠云庵法龙和尚和水府庙定慧和尚两位。他们的事迹要搜集整理也很不容易:我的身体不是甚好,爬一趟翠云庵下来有几近一个星期腿疼得走不成路;水府庙又在青阳,比较远。在搜集资料时我偶然看到印顺导师的《肉身菩萨》(见《华雨集》第四册第一百九十五页)一文,顿然觉得费这么多心神来搜集这些实在意义不大,更何况搜集来的故事不合于常人之情。因之,就停下了这件事。后来呢,有读者殷心劝写;我在读《史记》的时候受了点启发:司马迁老先生把同一类人物,或截然相反的人物放在一起做一篇传,我们何尝不能呢;再者,搜集来的东西只是人们的口传,很可能附会的成份所占的比重很大,再想这毕竟不是学者的繁琐考证,若是治学当然如此态度不可取,但作为表达人们的情绪实也未尝不可,而且山东人民出版社还把历代高僧故事记下来堂皇地名之为《传》(李山、过常宝主编的《历代高僧传》),我们现在只是在佛教界内部流通。所以,我又写下了这一篇。 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九华山的佛教慢慢有了复苏,到一九七九年,九华山佛教协会正式恢复活动。然而翠云庵气象仍旧奄奄,九华街的大庙尚待修葺,天台一线天台寺、拜经台等因有地藏菩萨遗迹,也比翠云庵更早提上九华山佛教协会的修建计划。但翠云庵前边的小道是闵园通至天台的必经之道,故而在庵西侧先修一座木桥,以供行人便利,佛协也派出家人暂且住在这里。文革后在翠云庵住的第一个出家人是圣宝,随后是圣光。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安徽省政府确定九华山的三十座寺院为省级重点寺观,其中有翠云庵,因之一九八五年九华山佛教协会把木桥改为石桥,与石级小路谐调起来。圣光之后是义成,义成之后是道隆。这已经是一九九一年了,就是这道隆做翠云庵住持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一天夜里,道隆正欲入睡,一合上眼,见一老和尚迈着安祥的步履,向他走来,道隆赶忙起来见礼:“老师父上下?怎么夜里来了?你老人家怎么进来的?”老僧应道:“噢,我是法龙啊,我原来就住这儿呀,你现在住这儿了,可也得给我找个地方呀。”道隆一惊,醒来了,原来只是一个梦。细想之,原来翠云庵的老和尚叫法龙,而且修成了肉身,文革时肉身被毁了,详细情况也不清楚。 现在是末法时期,不光人心难化,就连出家人,在我们内心极深处那隐敝的角落,到底对佛教有几多虔信呢?这实在也是个大问题,更何况这些较神秘的东西了。道隆也没把这个梦往心中去。 第二天晚上,道隆休息以后,法龙老和尚竟然又来了:“道隆啊,你应该给我找个地方呀。”然而道隆还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第三天晚上,法龙老和尚又来了:“道隆呀,劫难已经过去,是给我再找地方的时候了,你别不在意。”事不过三,道隆有点儿动心,但道隆心中没有谱子,这事儿到底该怎么来处理呢? 道隆下山来做点事儿,在九华山佛教协会碰见了心正法师,就把这梦告诉了心正:“我该给法龙老和尚做点儿什么呢?”“先立个牌位吧。” 其时翠云庵仅只道隆一个出家人,是自己做自己的住持。虽说这个地方只有五百平方米的面积,但整个九华山的寺庙,面积都小,更何况翠云庵是在天台峰石壁之侧,也算不错的了。翠云庵的侧边有巴掌大的一块儿菜地,这天道隆闲来无事,就想翻动一下,准备种点儿什么合适的菜,以免空着难看。 这块菜地实际上年年翻。道隆这次又来翻,一锹下去,闷闷地发出一声响:“碰着什么了?年年翻也没见有东西呀。”慢慢扒,“多半块糙石碑。”再翻动石碑,下有一个铁盒,铁盒已锈得不成样子。撬开铁盒,里边又有一木盒,里边有相片,还有几页纸,拼起纸、碑、相片,至此得知了法龙老和尚的大概情况: 法龙老和尚,生于清仁宗嘉庆十七年(即公元1813年),河南人氏。俗家姓方,虽不殷富,但也不贫困,可是呢,法龙本人却是生来带有暗疾——腋臭。在中原一带,人们最讨厌的即是这个。有这个病,人们即称这家的“门户”不好,讨不上老婆的,因之法龙从小就出了家。夙根不同,法龙出家后,先是到陕西一带,先后在西安、终南山一带呆了不短一段时间,以后辗转四川,后至藏地,学有所悟,然而法龙和尚的师承等并不清楚。 在清文宗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到清穆宗载淳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这十年间,正是中国近代史上太平天国闹腾得厉害的时候,太平军与清军在九华山一带交战很多次,又太平军反佛,使得九华山的佛教发展顿然跌入低谷。然而,法龙老和尚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九华山的,一直静坐习禅。太平天国被镇压以后,清政府马上着力恢复九华山佛教。于是,以此为契机,法龙和尚于光绪年间开始创建翠云庵。其时法龙和尚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外出多方募化,自非易事。世间人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者众,甘露寺、百岁宫、化城寺等大寺庙修复得很快。直至光绪二十七年,翠云庵没能彻底建好,可法龙和尚却病了。法龙病后,修庙事宜由理道和尚负责。老和尚这一病,竟然好多年。一天,病恹恹的老和尚却起来了,理道很惊讶。老和尚却告诉说:“我要安稳地走,不能躺倒。”三天后,老和尚圆寂了,这是清宣统元年(公元1909年),老和尚九十六岁。因老和尚临终时却撑起了躺下六、七年的身体,理道就给装缸,后视之肉身不腐,即装金供奉。翠云庵住持由理道传法如,后彻善,再后宏修,再后妙忏,妙忏时即遇上文化大革命。法龙老和尚肉身被砸毁(不是火烧),毕竟是肉身菩萨,人们内心深处还有敬畏,有人就偷偷在埋肉身的地方留下了这个暗记,现在被道隆发现,但肉身碎块已一丝不存。 现在翠云庵的住持是圣荣,我到翠云庵看时,圣荣法师在庵中东序拐角处拿出照片。照片是在玻璃中嵌着,正面有一张,是画僧懒悟和尚的照片,上有一偈:老僧从来病□,只会穿衣吃饭,不做别种事业,功夫半字卧禅,习点贤首废教,乾坤摆辑食餐,认他环境无歇,抚稳足力泰山,扑破虚空云□,露出本真了然,就是这个面目,欢舒白眼光看。落款是“民国三十三年佛成道日懒悟自题”。此像反面还有一张,圣荣法师说是法龙老和尚的照片,脸上看起来略带愁容。他说:“原来老和尚的肉身龛就放在这个角,现在这里是祖师位。”龛内有佛像,龛外有两副对联,其一:法相长留大乘功成九转,龙神默运真空证道大通。其二:法力无边三乘妙撅,龙光普照四方善人。这些都是道隆发现法龙老和尚遗物后重立的。 定慧和尚,四川省蓬溪人氏,他的俗家很贫穷,但他的夙根却超乎寻常。 八岁那年,有一次母亲带他到慧生寺去,他一到此寺,即感到异乎寻常地熟悉,冥冥之中似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向庙后走去。庙后有一个小洞,里面铺满软草,但因为好久没有什么活物光顾过,显得尘封太过。小定慧一见此洞,豁然忆起:自己前世原本是此庙里所养的一只小狗,当时就住在这个小洞里面。那一年的冬天,庙里和尚拣到一只几将冻毙的小狗,就收养过来让它在庙里看门。当家师父每天都给小狗讲一番皈依:“小狗呀,你要记住,在这娑婆中转久了,会忘记过去的,我给你多说,就是为了你能记得牢些。看着我,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佛,不堕地狱……”可以说,这只小狗自从遇上当家和尚,就一直是活在师父的开示声里,即是死,也是在皈依声中断气的。 小定慧于是又蜷起身子,钻进当年自己住的小洞,在里边呆上一会儿,他不禁泪水涟涟,说不清是为了自己前世是一只小狗而悲哀,还是为了现在竟然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欢喜。 要走了,妈妈却到处找不到儿子,前找后寻,当妈妈最后找到小洞这儿时,怎么也想不到儿子竟然正钻在小洞中哭泣:“妈妈,我不想回去了。” 当年的住持和尚已经老了:“师父,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拣的那只小狗呀,我时时跟着你的。”老和尚于是又收下了小定慧:“既是我弟子,还回到我身边吧。” 很快的,小定慧伺候了老和尚十二年,老和尚自知时至,告诉定慧:不要总呆在这儿,要出去看看。 定慧和尚因解了前世,故勤苦精修,生活极其筒朴,也很少与他人接触。 定慧在老和尚圆寂后,辗转到了莲花寺。莲花寺是一座空寺,居士们殷请定慧住下。 一次,来了两位出家师父,定慧却没有足够的米,因之就把自己的衣服送往当铺,这才换了一些米。 第二天,一位官家小姐偶来上香,定慧就给打磬,当小姐拜下时一瞟眼睛,怎么这个和尚没穿裤子,只罩着一件大褂。小姐很是气恼,回家告诉父亲:莲花寺的和尚没一点儿德行,竟然不穿衣服。父亲很开明,认为此中一定有什么缘故,遂使人详问,这才知道原来和尚很窘困,当了裤子供养其它修行人。于是当即拿出家资将莲花寺修葺一新。 同治年间定慧来到九华山东崖寺。东崖寺是明正德年间周金和尚始结茅于此,万历年间由普通和尚易名东崖精舍。后被太平军一把火将殿宇焚毁殆尽。由此,定慧和尚着手复修此寺。从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定慧修建幽冥钟亭,接着复修大雄宝殿、万佛楼、地藏殿等,前后历时约四十年才将东崖寺修建完毕。自清光绪二十六年《九华山志》到现在新修的《九华山志》,皆称“定慧,……东崖寺方丈,中兴东崖……”民国初年,东崖寺基本建毕,定慧和尚退居青阳水府庙,东崖寺方丈由心舟和尚继任。 水府庙在蓉城镇南,原名南泉寺,与南泉普愿禅师有一段渊源。光绪十六年(1890年)易名水府庙。定慧和尚即隐逸于此清修,民国十年(1922年)定慧和尚圆寂,寂后肉身不腐,遂装金供养。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肉身被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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