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布头奇遇记》的奇遇,说到这里似乎可以结束了。可是对一个编辑来说,感情可割不断。我常常这样说,作者把一部稿子交给出版社,那种既高兴而又担心的心情,就像把女儿送到婆家去一个样,咱们当编辑的应该理会作者的这种心情。话虽这么说,咱们当编辑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一本稿子在手上反反复复摆弄了多少遍,好容易印成书出版了,就像把女儿妆妆扮扮地扶上了花轿一个样,高兴的是女儿终于嫁出去了,担心的是她离开了家将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应该说《小布头奇遇记》的命运是不错的,出版之后一直受到好评,直到“文化大革命”中,才跟所有的少儿读物一样受到了“批判”。最可怕的一条罪名是诬蔑了贫下中农,因为有一段写到一位贫农,他为了小女儿快要饿死了,竟跑到财主家去求乞,甚至跪在财主家的大门前。当时《白毛女》都改了,硬不让杨白劳喝盐卤,要他挣扎起来打黄世仁三扁担;在这种气候下,《小布头奇遇记》扫到这么点儿角丝毫也不过分。还有两条罪名说来有点儿奇怪:一是插图中出现了这么多的老鼠,故意破坏 “除四害”;一是文章中出现了一只懦弱的布老虎,跟景阳岗上的老虎不打它它也要吃人的真理故意唱反调。当时可并不奇怪,有三种动物如果出现在少儿读物上,那是很犯忌的:一种是老鼠,甚至被开除出了拔萝卜的行列;一种是老虎,比老鼠还不好办,说它不吃人固然不行,说它吃人也不行,能吃人就不成其为“纸老虎”了。还有一种是马,因为有一本小人书讲了一位司令员和一匹马的故事,据查实是为谁谁竖碑立传的,因而所有的马都受到了株连。请相信我,我决不是为了跟谁算旧帐,因为在当时,我对这种种说法也都深信不疑。我直埋怨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编辑,联想能力竟然这样贫乏,连“除四害”这样声势浩大的运动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天网恢恢地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当时是叫作“罪行”的。谢天谢地,这样的“批判”今后再也不可能发生了。所以我更得记下一笔:一则因为买在可笑;二则,咱们当时竟然会糊涂成这样,很值得咱们想一想,如果今后还打算编编写写的话,想一想肯定有点儿好处。 “文化大革命”之后,《小布头奇遇记》也得到平反,重新出版了。28 开本印刷装订都不方便,改成了 32 开,版式不得不作相应的改动,听说文字也作了些修改。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是还时刻挂念着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当然也时刻挂念着孙幼军同志和沈培同志。我认为像《小布头奇遇记》这样一本受孩子们欢迎的童话,应该任何时候都可以买到。可是遗憾得很,我去书店总见不着这本书的面。倒是前几天又遇到一位 30 来岁的青年同志,他听说我是编少儿读物的,就兴冲冲地告诉我说,他小时候看过一本挺有趣儿的书,叫作《小布头奇遇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