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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几个重要教派的分析研究 (一)罗教 罗教于明正德年间出现，嘉靖、万历时迅速发展，清代盛行。 罗教的创始人罗清，又名罗静、罗怀、罗孟洪等，后人尊称他为罗祖。罗清著有经卷五部六册，即《苦功悟道卷》、《叹世无为卷》、《破邪显证钥匙卷》(分上、下两册)、《正信除疑自在卷》、《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其中《正信除疑自在卷》和《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的卷末，曾叙及罗祖的身世和经历：“师傅家住山东莱州府即墨县牢山，密云卫雾灵山悟道，明心说法度人，《苦功卷》、《叹世卷》、《破邪卷》、《正信除疑卷》，有人请四部经卷，救你出离生死苦海”；“俗家住在山东莱州府即墨县猪毛城成阳社牢山居住，祖倍(辈)当军密云卫古北口司马台悟灵山江茅峪居住。”又，禅宗临济宗第二十七代松庵元住道人王源静，曾补注罗清的五部六册，书名《开心法要》，又称《金刚般若经注解全集》。其中《苦功悟道卷》卷一，载有《祖师行脚十字恩情妙颂》，记述罗祖历史较为详细：“老古佛，来托化，以罗为姓。为众生，降山东，普度众生。……正统时，七年间，处世为人。十二月，初一日，子时出现。……生下祖，三岁时，丧了亲父。七岁上，又丧母，撇下单身。可怜儿，无父母，多亏叔婶。蒙抬举，养育恩，长大成人。……到成化，六年间，参师访友。朝不眠，夜不睡，猛进前功。茶不茶，饭不饭，一十三载。到成化，十八年，始觉心明。在—卜月，个八日，祖成道果。……到嘉靖，六年间，无心住世。交正月，一十五，放下身心。……是正月，二十九，还源结果。入涅槃 坦坦然，坐化端严。……” 根据上述记载，罗清生于明正统七年(1442年)十二月初一日，死于嘉靖六年(1527年)正月二十九日，享年八十五岁。他是山东即墨人，祖辈当兵，隶北京密云卫古北口军籍。幼年丧父母，孤苦伶仃，由叔婶抚养成人。成化六年(1470年)出家，经过十三年的苦修，于成化十八年(1482年)得道。 与罗清同时代的人叙及罗清身世的，有著名佛教大师憨山和密藏。憨山于《憨山老人自序年谱实录》四十岁条中，攻击罗清说：“方今所云外道罗清者，乃山下之城阳人”，城阳即指山东即墨牢山。密藏《藏逸经卷》“五部六册”条，指出罗清又名罗静，为运粮军人。此外，根据佛教史的材料，得悉罗清在创立罗教之前，原是禅宗南派临济宗人。王源静补注的《开心法要》，每卷卷首都载有：“临济正宗兰风法嗣源静补注”、“兰风法嗣松庵道人源静重集”、临济正宗第二十六代兰风定释，嫡嗣松庵无住道人源静重集”。兰风和王源静都是临济宗名僧，补注中王源静尊称罗清为师，或尊为祖家。另外，密藏在《藏逸经书》中也攻击过名僧大宁，说他对罗清“亲承而师事之”。这些都可以说明罗清和临济宗的关系。 罗清创立罗教以后，即遭佛教正统人士的攻击，被视为异端邪说。憨山于他的《自序年谱实录》中，称罗清为外道。他自己在山东传教时，得到地方豪族黄姓的支持，而罗清的支持者是社会的下层人土，与豪族对立，憨山和罗清之间，彼此斗争，势不两立。另外两个佛教大师袾宏和密藏，也对罗清激烈攻击。袾宏于《正讹集》“五部六册”条中，指斥罗清及其著述说：“有罗姓人，造五部六册，号无为卷，愚者多从之，此讹也。彼所谓无为者，不过将万行门悉废置。而不知万行即空，终日为而未尝为者，真无为也。彼口谈清虚，而心图利养，名无为而实有为耳。人见其杂引佛经，更谓亦是正道，不知假正助邪，诳吓聋瞽。……。”袾宏并号召佛徒起而反对：“凡我释子，宜力攘之!”同时密藏在《藏逸经书》“五部六册”条中，也对罗教不遗余力地加以抨击。他说：“……三更静夜，咒诅盟誓，以密传口诀。或紧闭六门，握拳拄舌，默念默提，救拔当人，以出苦海。或谓：夫人眼视、耳听、足行的，现成是佛。大佛小佛，男佛女佛，所作所为，无非佛事。何分净染，何事取舍，何假修持。但临命终时，一丝不挂，即归家乡耳。如此则皆其教之法也。”又说：“蚁屯鸨聚，唱偈和佛，邪淫混杂，贪昧卑污，莫可名状。而愚夫愚妇，率多乐于从事，而恣其贪淫，虽禁之使不归向，有不可得。此其教虽非白莲，而为害殆有甚于白莲者乎!” 佛教正统大师仇视罗教，态度极为鲜明。封建统治阶级也视罗教为邪教，主张严厉惩治。《礼部志稿》卷四十五《覆十四事疏》：“如白莲、无为等教者，诱惑愚顽，酿成祸乱”，无为教即罗教。又同书卷十五《题禁白莲教拆毁私创庵观疏》：“白莲、罗道等会，惑众靡财，悉重加惩治”。《明神宗实录》万历十五年(1587年)正月庚子，都察院左都御史辛自修奏：“白莲教、无为教、罗教，蔓引株连，流传愈广，踪迹诡秘。北直隶、山东、河南颇众。”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十一月癸酉，康丕扬奏请禁止“白莲教、无为教、罗道教”。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六月庚子：“礼部请禁左道以正人心。言近日妖僧流道，聚众谈经，醵钱轮会，一名涅檠教，一名红封教，一名老子教。又有罗祖教、南无教、净空教、悟明教、大成无为教。皆讳白莲之名．……。”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罗清的五部六册经版终于被毁。《南宫署牍》卷四载有《烧毁无为教五部六册批》，原文于下：“万历四十六年三月，安高、董净源、王庸安等人具禀请开印五部六册，南京礼部批曰：“无为教妄造俗卷，僭称大乘五部，原非《大藏》所有。其说鄙俚，故前封禁不行。今又将夤缘刷印，殊为可恶，即取版烧毁。……，”。南京礼部烧毁五部六册，贴出如下告示：“南京礼部为毁邪教以正风俗事。照得无为教惑世诬民，原系《大明律》所禁，屡经部科奏准严杜。……安高、董净源、王庸安等，妄称道人，私骗民财，刊刻五部六册等板玖佰陆拾陆坎，夤缘混入《大藏》。其言皆俚俗不经，能诱无知良民，听从煽惑。因而潜结为非，败俗伤化，莫此为甚。先该祠祭司说堂封板，此风稍息。近复有窥伺希图刷印广行者。甚矣，人心之难化也!除将各板督令掌印僧官当堂查毁外，合行出示晓谕，今后僧俗善信有志茹素捧诵者，自有钦定颁刻大藏尊经，如观音、弥陀等经。若真思孝顺父母，宜持诵《大方便佛授恩经》可也。知父母恩，便知皇恩、佛恩，自然不将娘生皮肉作奸犯科，此是收拾良心、敦厚风俗大根本，与高皇帝圣谕之言相，为印证。再不许私习无为等教，自取死罪。其有经坊私刻小本者，该司查出，一并烧毁，故示。万历肆拾陆年肆月口日。”清朝雍正、乾隆时，仍一再查禁罗教。 罗清创立罗教后，他和他的著述、教派都受到了正统佛徒和，封建统治阶级的攻击和非难，罗教被当作同白莲教一样的“邪教”来取缔禁止。虽然罗清本人在《正信除疑自在卷》第十八、十九两品中，咒骂白莲教、弥勒教、玄鼓教等“邪教”，他骂道：“白莲烧香是邪宗，哄的大众错用心。邪水照着公侯伯，正是邪气引迷人。信邪烧纸不打紧，闪赚许多众迷人。你行白莲是邪宗，万剐凌迟不称心。求拜日月是白涟，哄的男女都遭难。法水照着公侯伯，早晚拿住都遭难。”“书佛咒，弥勒教，躲难邪法。入城中，躲灾难，正是邪风。书佛咒，弥勒院，正是诳语。凡所同，皆虚妄，永下无间。”罗清咒诅弥勒、白莲，并不缺乏。主观的真诚，因为他的教和当时流行的照邪水、烧香、拜日月等，如同李福达、马祖师之流所作的那样，有所不同。他从佛教中出来，虽然他的思想和行为已经成为佛教的叛逆，并为佛教所不容。然而，他意识中所残留的对民间宗教教派的岐视和敌意，并未消除，且时有流露，他自觉地认为他的宗教是和它们不同的，他不会想到后来的罗教已成为朝廷将其与白莲教相提并论的教派，统列为邪教之列。而且愈到后来，罗教和白莲教的教派日益合流。罗祖自认为远远高出白莲教信仰的五部六册，也在事实上成为几乎是所有“邪教”的共同经卷。一个教派的性质和影，响，并不依创教人的主观愿望为转移。当然，主观愿望中的一些因素，例如罗清对佛教正统的不满和异议，随着客观条件的变化，经过发展和扩大，可以转移为一个宗教教派的主流力量。这样，罗清本人的愿望和以后罗教发展结果之间的差异，就不难理解了。 促使罗教日益“邪教”化的一个根本原因，应该说是罗教中的基本群众所决定的。罗清本人是运粮军人，他的教徒以漕运水手为多。明末，运粮军人组织漕运水手聚众斗争的案件，屡有发生。如天启三年(1623年)，运粮军人李英、潘文成在凤阳闹事：“妖人李英、潘文成者，凤阳府运粮军也，往来大同边上。大同妖人王普光，聚党为龙华会，自称混元教主。其徒曰王立、丁泽等，服从其数。普光使道玄、泽往扬州、江阴等处，英、文成往凤阳等处，四路散令旗，聚众为乱”，[2]此处的龙华会，是否与罗教有关，或是罗教的别称，已不可知。但明末运粮军人和漕运水手之聚集骚乱，已成为封建社会中关系到安危所在的一个社会问题。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赵古元起义，赵古元即称：“有精兵十万，夹杂粮船帮内”[3]。赵古元的活动地区，以杭州为中心，向北沿运河至徐州，向南发展至义乌、丽水一带，这正是罗教活动地区。从赵古元的群众基础和其活动范围来看，恐与罗教有关，但详情已不可考。总之，拥有社会下层力量中最有反抗性的水手为群众基础的罗教，自然会逐步地向着背叛朝廷、反抗朝廷的“邪教”道路上发展。 清代，雍正五年(1727年)、七年(1729年)、乾隆十三年(1748年)、十八年(1753年)，朝廷先后在浙江、江苏、江西等地查禁罗教。当时苏州、杭州等地有大小罗教庵堂数十处。庵堂中供有罗祖像、并有五部六册等经卷。管庵守堂之人，大都系水手中病残老弱，多因年老无依，赴堂入教。他们茹素念经，招收徒弟，靠窝歇水手，取资过活。而庵堂则“为粮船水手回空居住之所。因粮船水手俱系山东、河北省各处人民，回空之时，无处住歇，疾病身死，亦无处掩埋。故创设各庵，俾生者可以托足，死者有地掩埋。”[4]因此，苏、杭一带被查禁之罗教庵堂，大都是运粮水手宿泊歇脚之地，也是废疾衰老的教民赖以存活和死后得以安葬的场所，它起着下层社会劳动群众福利互助机构之作用。雍正七年(1729年)于江西南安、赣州、吉安、瑞州、抚州等地查出的罗教教徒，也是“在城习手艺，在乡者务耕作”的劳动群众[5]。 传人福建的罗教称老官斋教，由浙江处州庆元县罗教教主姚氏统辖。姚氏自明以来，世代传习罗教。祖师姚文宇遗有《三世因由》一书，托言初世姓罗，二世姓殷，三世姓姚。姚为罗祖转世。姚氏后裔每年一度至福建，举行招收徒众仪式并收取会费。 老官斋教盛于福建建安、瓯宁地方。会众吃素，俱称老官。疙隆十三年(1748年)，闽浙总督喀尔吉善，曾调查福建地方“邪教”情况，其中关于罗教的分布，有下述统计： 建宁县：罗教斋堂二所。 长汀县：罗教及大乘门、一字门斋堂共十四所。 南平县：罗教斋堂一所。 霞浦县：罗教斋堂一所。 建安县：罗教斋堂四所。 松溪县：罗教斋堂一所。 诸罗县：罗教斋堂二所。(属台湾府)。[6] 乾隆十三年(1748年)，建瓯老官斋教民反。这次起义因宗教集会时地方官吏抓捕教民而激起。而贫苦教民不满现实的反叛思想，一直在民间秘密宗教团体中潜生萌长，往往一触即发。 罗教的基本群众大都是漕运水手，它和操纵清代漕运的青帮组织有什么关系呢？青帮并非宗教组织，它是一个帮会团体。青帮成立于清初，它出现后，即对漕运水手进行紧密的控制，并操有生杀予夺的大权。罗教即被青帮吸收和利用。根据清门《通槽》记载，青帮所谓的前三祖，即金纯、罗伦、陆单，其中罗伦即罗清。罗清进入了青帮的道统，使青帮增添了宗教色彩，而相对地却减弱了罗教的宗教性质。青帮和罗教这一合流的结果，不是青帮为罗教所统属，而是罗教被青帮所吸收和利用。中国的宗教本身都具有宗教上的软弱性，总是从属于一定的政治集团，缺乏相对的独立性。罗教也没有例外。 最后要分析的是罗教的宗旨和思想信仰。 罗教奉禅宗第一祖达摩为正宗，尊奉六祖慧能，主张“三教共成一理”，禅静一致， “不住斋，不住戒，逢世救劫，因时变迁”[7]。相传罗清与西域番僧在宫中辩论，罗清获胜。双方辩论有以下内容： 番僧：“何故不供佛像?” 罗清：“天地山河皆佛像?” 番僧：“谁烧香?” 罗清：“风云雾露。” 番僧：“何处大道场?法鼓?” 罗清：“乾坤大道场，雷鸣为鼓。” 番僧：“灯何在?” 罗清：“日月为灯，昼夜燃点。” 番僧：“何物供养?” 罗清：“四时花果常供养。” 番僧：“何处献果?” 罗清：“五湖四海。” 番僧：“何物幡扬?” 罗清：“树梢动。” 番僧：“何时作佛事?” 罗清：“时时作佛事。” 番僧：“经堂安在?” 罗清：“天边虚空皆经堂。”[8] 这个传说纯属编造，因为罗清的经历中，并无在朝中和西域番僧辩论一事。明朝皇帝成祖、宪宗、孝宗、武宗等，都有召迎番僧入朝和溺信番僧的事情，不过都与罗清无关。 大概为了提高罗清的地位和声望，就把他和上面的政事联系起来，造出一场获胜的辩论。但是，虽然它是虚构的，通过它我们可以知道罗清不立文字，否定佛像、佛事、寺庙等主张。 罗教教义，采取了佛教的空论，它以现象的空，参证本体的空，阐发真空真谛。把真空视为绝对的、永恒的。它万劫不变，永劫不坏。《苦功悟道卷》卷一说：“忽然参透虚空，未曾有天有地，先有不动虚空”、“空在前，天在后，真空不动。……天有边，空无边，佛得法身。这真空，往上参，无有尽处。这真空，往下参，无底无穷。”《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卷二《那个有坏那个不坏品第二》说：“那个有坏，那个不坏，佛人僧俗善恶，三教菩萨修证，天堂地狱经书，这些都有坏。本来面目，从无量旷大劫来，永劫不坏。山河有坏，这个安宁。明了这个，耀古腾今。也无古佛，也无众生。这个长存，再无别事。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刀不能砍，水不能淹，火不能烧，万物不能遮拦，地狱化为无踪，十方世界独为尊。” 绝对的、永恒的、永劫不坏的真空，即宇宙的根本。它的变化，创造出世界，创造了人类，也创造了万事万物。《苦功悟道卷》卷二《混元一体品第十六》有以下问答： 问曰：“老君、夫子何处出?’’ 答曰：“本是真空能变化。” 问曰：“山河大地何处出?’， 答曰：“本是真空能变化。” 问曰：“天地日月何处出?” 答曰：“本是真空能变化。” 问曰；“五谷禾苗何处出?” 答日：“本是真空能变化。” 伺曰：“三千诸佛何处出?” 答曰：“本是真空能变化。” 问曰：“二十四孝何处出?” 答曰；“本是真空能变化。” 有人晓得真空法，十八地狱化天堂。 有人晓得真空法，南北东西无遮拦。 有人晓得真空法，娘就是我我就是娘。 有人晓得真空法，本性就是法中王。 真空思想是罗教根据佛教空宗教义发展创造的，这一思想在明末十分流行，并一直延续到清代。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于宁夏发现的《销释真空宝卷》抄本，即演唱真空和尚的真空教理，是一本集中阐发真空意义的宝卷。关于它的写作年代，前人争议很多。但无疑地它是晚明的抄本，它的出现一定在五部六册以后[9]。 清代民间秘密宗教中流行酌”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八字真诀，其起源和罗清的真空思想有关。“真空家乡”，它是人们出生的地方，也是人们最后的归宿。“无生父母”即上帝，是不分男女老幼的人们的父亲和母亲，在大多数的教派中，逐渐地都用“无生老母”来代替“无生父母”，成为单一的阴性的上帝。罗清在《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第二十三品中提出一个本分家乡和尘世的流浪家乡相对立。他说：“这里死，那里生，那里生，这里死，叫做流浪家乡。生死受苦无尽，既得高登本分家乡，永无生死。”流浪家乡，有生有死。人们在流浪家乡中，经历各种苦难的磨炼，最后得高登本分家乡。本分家乡是一个永恒的归宿，没有生，也没有死。本分家乡和真空家乡的意思是相同的，后来，在民间秘密宗教的教派里，将本分家乡改称为真空家乡，既响亮又贴切。这个最早改称的教派和宝卷，现在所知的是弘阳教的宝卷，是否还有其他更早的材料，就有待去发现了。至于“无生父母”，这在《苦功悟道卷》卷一中已经有了。它说：“单念四字，阿弥陀佛。念得慢了，又怕彼国天上，无生父母，不得听闻。”净土中诵称的阿弥陀佛，却是念给无生父母听的，这是很典型的净“邪”结合。这时的无生父母，佛教色彩还很浓，还不象清代的无生老母那样，成为至上的天帝，既是人类的母亲，宇宙的主宰，还具有拯救人类万物的救世主气度。把“真空家乡”和“无生父母”八个字连结起来，成为一个宗旨，一个信仰，一个真诀，确是“邪教”的高度确切的概括。它的起源却是从罗教那里产生的。 罗清五部六册，主要是受佛教的影响(以禅宗和净土宗为主)。书中引用了大量的《金刚经》，其次是《涅檠经》、《华严经》、《圆觉经》、《般若经》。他的五部六册，是仿照这几部经典来写的。但同时罗清也受了道家思想的影响，这主要是在宇宙观方面。由于宋儒的宇宙本体论中有浓厚的道家观点，所以，五部六册中关于宇宙形成、万物根源等卷文，很类似宋儒的论述。如《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第十七品说；“无极是太极，太极是无极，鸡子是太极，都是假名。假名叫做太极，无极鸡子，即是无边太虚空。天地日月，森罗万象，五谷田苗，春秋四季，一切万物，三教牛马，天堂地狱，一切文字，都是无极虚空变化。本来面目就是真无极，本来面目相连太虚空。”这无疑是受了《太极图》的影响。罗清把无极、太极当作万物的根源与虚空相结合，并把它们宗教化。《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第十七品又说道；“无极本是太虚空，知道太极总报恩。力般都是无极化，太极本是贴骨亲。知道无极还源去，永无三灾八难侵。承当无极无生死，永无生死得纵横。无极无名无一物，永无生死涅槃门。罗数后来又称无极教、无为教[10]，明末又出现还源教教派，均与此有关。 总之，罗清的五部六册在明清宗教史上，是极为重要、影响巨大的宗教典籍。从佛教正统大师袜宏、密藏、憨山等人对它的痛恨和攻击，以及朝廷对它查禁、毁版等措施来看，可以了解到它的社会影响。前引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四月南京烧毁五部六册书版告示中说及，自五部六册书版封版后，“复有窥伺希图刷印广行者。甚矣，人心之难化也!”最后决定烧版，并决定“其有经坊私刻小本者，该司查出，一并烧毁。”可见其书之流行。正因为流行，书坊有利可图，经坊才私刻刷印。在民间秘密宗教中，罗清和他的五部六册更是日益重要和崇高。罗清被奉为罗祖，或称四维祖、无为祖。五部六册在弘阳教的《混元弘阳临凡飘高经》中，把罗祖留下五部真经之重要性和唐僧取经相等同。弘阳教凭藉宫中太监的关系，刻印了大量经卷，一些经卷的名称就是照抄五部六册的。如《弘阳苦功悟道经》、《弘阳显性结果深根宝卷》、《弘阳破邪显证钥匙卷》等。至于它们的内容，从形式、结构到思想，也是深受五部六册的影响。这不仅是因为当时罗清的五部六册在民间宗教领域中大为行时，弘阳教想借助它的威力来弘扬本道。然而更无法否认的事实是罗清的五部六册开创了宗教经卷的新时代。现在得知的最早的宝卷，就是正德四年(1509年)刻印的罗清的I部六册；这样，罗清实是明清两代宝卷的创始人。所以，五部六册成为明中叶以后纷纷出现的民间宗教教派的经典，或者成为它们立宗开教自成经卷的楷模。可以说在此以后出现的宗教宝卷，都是在不同程度上对五部六册的仿造(当然也各有程度不同的发展和改变)。象隆庆时北京黄村保明寺的女尼归圆，作了五部经卷，也称五部六册[11]，这是很典型的例子。而其他重要的民间秘密宗教教派，如收圆教、还源教、黄天教、大乘教、圆顿教等，它们的重要经卷，也都渗入了罗清五部六册的影响。 (二)黄天教 黄天教又名黄天道、皇天教等。创教人李普明。根据《佛说利生了义宝卷》、《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虎眼禅师遗留唱经卷》、《众喜宝卷》四部宝卷的记载和它们之间的对照参证[12]，对李普明的生平事迹以及黄天道的种种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李普明，名智坚，因号普明虎眼弹师，故称他为普明。他出生于嘉靖年间，具体的年代已不可考，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去世。他是河北兴宁人，一生传教地区在宣化、大同一带。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创立黄天道，自称当阳佛转世。娶妻王氏，号普光，生有两女，一号普净，一号普贤，后嫁康氏和高氏。普明一生的经历和罗教的创始人罗清有共同的地方。他早年曾在河北、山西的边境上当兵，吃过很多苦，并受过官刑。后来参师访友，一心修道，创黄天教，著有《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简称《普明宝卷》)。普明死后，他的妻子普光成为普明的继承人，《众喜宝卷》卷三《佛祖传记》中，把她列为长生教的八祖(普明是七祖)。关于她的事迹，知道的不多。普光的法灯嗣者是普静。他姓郑，号明钟，字光祖，河北顺义人[13]，于普光死后两年，即万历六年(1578年)悟道，以后著经说法，成为黄天道的重要首领。《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卷》第二十三品列举诸宗门教派，其中有“黄天教，设宗门，度下儿女。普静祖，领皇胎，皈依佛门”的说法。《众喜宝卷》卷三《佛祖传记》把他列为长生道谱系道统中的九祖，说他于万历十二年(1584年)著有经卷五千四百八十卷，化度十六年，说法五千四百八十会。万历十四年(1586年)去世。他所著经卷《普静如来钥匙宝卷》，又称《普静如来钥匙古佛通天六册》，和普明的《普明宝卷》，同为明代民间秘密宗教中的重要宝卷。 苏联科学院历史部东方学研究所于1977年将万历二十七年重刻本《普明宝卷》影印出版，它所根据的是万历二十七年孟冬的重印本，分上、下卷，全卷共三十六分。每分皆以各种名称的如来为题，如《释迦车尼如来分第一》、《金刚如来不坏分第二》、《宝光如来分第三》等等，最后一篇即《普明无为了义如来分第三十六》。卷文由散文和韵文组成，韵文分七言、十言和《桂枝香》、《金字经》、《山坡羊》、《后庭花》、《画眉序》等几十种民间曲牌，其中三、三、四式的十言韵文最多，开头有开经—偈，卷中也常有赞、偈、诗歌。从形式来看，是一部很完整典型的明代宝卷。全卷赞颂黄天大道，即普贤全真大道，奉弥陀，多处出现，“弥陀下生”、“弥陀显现”等说法。全卷宗旨即古弥陀见尘世群生，罪孽如山，难离苦海，于是“驾法船，游苦海，普度众生。随类化，劝人人，回心转意。受三皈，和五戒，指你真经。舍凡情，发弘誓，超出三界。”[14]所谓“真经”，即指《普明宝卷》。此外在卷中还讲到，尘世群生皆因在灵山和无生老母失散，沦降在阎浮世界东土苦海，由于贪恋尘世，妄上生妄，无足无厌，染污了自己的灵光，结果不得出期串轮回。今弥陀古佛化下凡，化为明师真人，指引众生，受三皈五戒，得三昧禅定，顿悟无生，结果还归回乡。 《普明宝卷》信奉无生老母。它要大家皈依黄天道，还归本乡(或说“跟我归家”)，结尾都说“归家见无生”，无生，即无生老母。在《无垢如来分第十一》中，还描述了见无生老母后的激情：“提起来，腮边泪吊。……见了我得(的)无生老母，扑在娘怀里抱。子母们，哭哮啕。”卷中处处把无生老母这一最高女神和尘世众生的关系和感情，叙述得和尘世中母亲和孩子那样亲切和充满爱心。而卷中一再所说的本乡、归家，实即天堂，即后来民间秘密宗教中所流行的真空家乡。但《普明宝卷》中还未出现真空家乡四个字，它只讲到“真空境界，时时清净。无形无影，杏杳冥冥。”[15]此外还有赞颂真空的，但没有把家乡和真空联在一起。除了无生老母的信仰、归家、真空等内容外，《普朋宝卷》也称颂无为法、无字经、无为道等等。这些明显地是受了罗教的影响。罗清和李普明有没有师承关系?还需探讨。但从《普明宝卷》中可以看出，它在许多方面是受了罗教的影响。 但黄天道的道教色彩远比罗教浓厚。《普明宝卷》中有大量篇幅宣讲修炼之道，很看重“结金丹”、“坎离交”、“采诸精”、“取真阳”、“熬铅汞”等道教的方术。它认为除了三皈五戒的遵行外，须有上述方术内容的修炼，才能修道还乡。末年，黄天道的一支在浙江衢州一带传播长生道。“长生大道”、“长生不死方”、“躲离了苦娑婆，才得个长生自在”[16]等说法，早巳出现在《普明宝卷》中了，后来李普明的传人据此发展另立了长生道。与长生道出现的同时，江浙地区还出现一些以房中交接为内容的教派。它们的出现与道教有关，但也可能出自黄天道。因为《普明宝卷》中常有“婴儿姹女两意欢然，昼夜家锻炼着”、“姹女婴儿一处眠”之类的话，并认为这是长生之道的重要内容。这样，黄天道后来演变出一些讲房中方术支派来，就不足为怪了。此外，《普明宝卷》中还有五行、八卦、九宫、金丹九转等内容，对明末以后的民间秘密宗教也有影响。 《普明宝卷》中有一段很有意义的经文，即全卷最后的《普明无为了义如来分第三十六》中说：“……一十八劫已满，改换形体。十八个月，为做一年。十八时辰，乃为昼夜。一年正合九甲。四十五日，为做一月。昼夜一百四十四刻循环周转。总计八百一十日。为做一年。人人老少，一十八岁，脱胎换体，都是丈八金身。天地无圆无缺，人无老少，亦无女相。无生亦无死，无短本无长，才是长生大道。”它认为世界经过十八大劫以后，劫数已满，这时将发生巨大的变化。首先在年月时辰上，一年自十二个月变为十八个月，一月由三十日增为四十五日，一年共l十八百一十日。每个人到了十八岁，都脱胎换体，成为丈八金身。这是一个天无圆缺，人无老少，无男女，无生无死，无短无长的长生世界。这个世界清一色、均等，浑浑沌沌。这当然是一个不值得肯定的理想世界。然而，它敢于改天换地，敢于去抹杀—切的不平和界限，这里面蕴藏着农民反抗现实的勇气和精神。《普明宝卷》对未来的理想，确是建立在对现实否定的基础上的。它把世界分成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部分。过去的燃灯佛混源祖安世治天。当时五百四十日为做一年，一百八十日为做一甲，六个月分做一年。昼夜按着六时，每一时辰八刻，一昼一夜共合四十八刻。这时候“人人长寿，无我无人，灵光各照。草衣遮体，身住窠穴，人人吃动融之食。头上有角，身上生毛，兽面人心，一无邪染。与佛同明，不分异相。无文字，个个长生。”[17]《普明宝卷》对这个过去的世界的描述，基本上是正确的。太古时的人茹毛饮血，穴居衣草，形同毛兽，自然远比后来的人要真朴。但《普明宝卷》的作者没有了解到原始时代人类所经历的痛苦和当时现实的残酷，人没有长寿，只有夭折和短命。《普明宝卷》认为，替代过去的现在世界，则是“有明有暗，有圆有缺。人有生死，无有形相，庄严为色。人有形体?五欲邪淫，染尘末世，不得长生，人活百岁七十者希。十二个月为做一年，三十日为做一月，昼夜十二时辰，共合九十六刻。”[18]它还认为世界上共有九十六亿人，过去道尼度了二亿，现在佛尼释子度了二亿，还留剩九十二亿在染尘末世中，有待皇极古佛化度。等到“从换山河，另立星辰，安天治地，倒海移[山，还丹九转”[19]，就能“同登彼岸”，即未来世界出现。未来世界将由皇极古佛转世的人来缔造。在民间秘密宗教里，这个人随处随时都可能出观，他无须有显赫的家世和高贵的地位，就在社会的下层和贫苦的人群中出现。他的出现和未来世界的到来相联系，但这不是一个和平的演化过程，而是要经过倒海移山、改换山河的急剧变革。在这些貌似荒诞的宗教经卷中，实际上蕴藏着中国农民为推翻旧世界而斗争的愿望和对未来的理想。 普静的《普静如来钥匙宝卷》可以从黄育楩的《破邪详辩》所引录的卷文，窥见一斑。《破邪详辩》卷二著录其文共七条，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燃灯佛子，兽面人心。释迦佛子，人面兽心。弥勒佛子，佛面佛心”之说。这二十四个字中，包含着丰富的内容，无疑地，它是上述《普明宝卷》中过去、现在、未来三际思想的概括和发展。“燃灯佛子，兽面人心”之说，《普明宝卷》中已很明确。“释迦佛子，人面兽心”之说，是根据《普明宝卷》所流露出的思想倾向所创造。“弥勒佛子，佛面佛心”也是如此。《普明宝卷》称奉弥陀，未把弥勒当作未来世界之掌世佛．而《普静如来钥匙宝卷》却把李普明对未来的憧憬和民间秘密宗教中流行甚广的弥勒降世说相联结。明中叶后最早出观的民间宗教教派，如罗教、黄天道、弘阳教等，最初都有一个不愿和白莲为伍的倾向。实际上元末以后的白莲教教派，并未因朝廷的镇压而消迹，他们隐伏各地以各种不同的名称出现，并进行各种活动，仍有很大的潜力。愈到后来，无论罗教、黄天教或是弘阳教，都和白莲的各教派合流。这是它们求取生存和发展的唯一出路，这是由它们的宗教性质和客观环境所造成的。统治阶级把它们视作“邪教”，而它们又要标异于正统的宗教，它们的信仰、思想和群众，又和白莲教相似和相近，最后的结局自然是殊途同归。郑普静之所以成为发扬黄天教的重要首领，并且在《古佛天真龙华宝经》中他的地位还超出了李普明，这大概是他的师父李普明比较保守，而他则跨出了和白莲“邪教”相结合的大步。他用弥勒下生和未来掌世的口号来修正李普明比较含混的未来说。在当时这是一个有生命力的口号，举这个旗就会拥有群众。普静看到了这一点而且付诸实践，这对黄天道的发展和壮大，无疑会起很大的作用。至于普静所说的“燃灯佛子，兽面人心。释迦佛子，人面兽心。弥勒佛子，佛面佛心”，它的思想意义，将在下面的章节中加以分析。 明末，黄天教的一支传入浙江衢州，为首的汪普善创长生教，这个教派在江浙地区很有影响，直到清季还在活动。在北方的农村中，黄天教流传也很广。它从最初传教的宣化、大同地区，扩大至京畿、河北。前引颜元《存人编》，叙述了黄天教在河北省南部流传的情况。但从清代民间秘密宗教总的情况来看，它的活动和影响已远比不上滦州石佛口闻香教、弘阳教和八卦教等教派了。 (三)弘阳教 弘阳教，又作红阳教。明代万历时直隶广平府曲周县韩大湖(号飘高祖)所创。初创时称混元教、混沌教。根据南宋柴望所著《丙丁龟鉴》谓凡甲子六十年中，逢丙午、丁未，国家都有厄运。根据柴望的统计，自秦昭襄王五十二年丙午(公元前255年)到五代后汉天福十二年丁未(947年)，其中丙午、丁未历经二十一次，都是天下动乱的年代。因为丙属火色赤，未为羊，故有红羊劫之称。红阳教宣称“红阳劫尽，白阳当兴”，红阳教的名称当与此有关。它又称混元教、混沌教，是因为它在思想教义上受了道教的影响。弘阳教的主要经卷《混元弘阳飘高祖临凡经》(以下简称《临凡经》)，其《无天无地混沌虚空品第一》中即尊奉混元老祖为安天治乾坤的最早神佛。它认为宇宙开始的时候，“无天无地，虚空在前”，“先有鸿潆化现，后有滋漾长大，结为元卵，又叫做天地玄黄。玄黄进破，才现世治世，天佛祖宗出世”，这个天佛祖宗即混元祖宗，“甚么祖，祖是混元祖宗，是老祖宗”，“混元老祖，又立人根。” 弘阳教的创教人韩太湖，即飘高祖，又号弘阳子。他生于隆庆四年(1570年)，直隶广平府曲周县人。万历十四年(1586年)，河北大旱，“家中难把光阴过，弃舍家缘逃性命”(《昆元弘阳苦功悟道经》)，后来又去河南及江苏徐州等地，访师求道，历尽艰苦。万历十九年(1591年)十月十六日，“进圆顿教，证出弘阳”，时年二十二岁。又长途跋涉，苦功潜修，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正月十五日在太虎山中悟道，立教开宗。次年，进北京城传教。因他交结贵族及太监，为之护法，其教大盛。正如《悟道经》在目录后所开八句真言中所说：“太虎山开荒展教，北京城天下流通。” 关于飘高祖其人究竟是谁，向有争议。黄育楩在《破邪详辩，卷四中，指斥韩太湖是个冒牌的飘高祖，他说真飘高祖却是高扬，山西洪洞县人。其根据是宗王化于道光五年(1825年)所著的《邪教阴报录》。此书荒诞离奇，肆意诋毁民间宗教，作者生活的时代上距万历业已两百多年了，其言实不可信。 《混元弘阳苦功悟道经》，现存“万历庚戌(即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仲冬下澣谷旦重刊本。其中《圣中催赶徒弟品第十八》云：“祖曰：苦功悟道。我与师父同上河南，同父母拜见老师尊。我的苦楚不尽，圣中颠沛，老母又埋怨，师父又说我无功。圣人老爷，就要摘功。内有师兄跪倒，哀告世尊发大慈，悲：‘能(即“宁”)可摘我黄道人，休摘韩道人功。当初扶会，河南岸北，多亏他证教。’圣中老祖赞叹：‘少有这等贤人，我不摘功劳，即便起身，跟找元人。’”此处已明确吐露飘高祖姓韩，同门师兄称他为“韩道人”。又有《红阳宝忏中华序》云：“治德文佛悲愍浊世，临转云空，广平地界，俗居韩门”可证。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有广平府禀报，查出飘高名韩太湖，系曲周县人，曲周现有坟墓。光绪年间重修的《广平府志》卷六十《仙释传》中，说韩太湖，号弘阳，曲周人，通医术，曾在北禅山曹溪洞修行数年，著有《明心经》《救苦忏文》等，天启元年刊行，敕封为正德明医真人。事迹大体相合，只是编纂者不知其经卷在万历年间就已刊板刷印了。 黄育楩举出《红阳宝忏中华序》的序尾有“顺治十七年(1669年)四月初八日飘高登坛演法”字样，断定韩太湖是清初顺治间人，因此是假飘高祖。这种推理方法也是谬误的。“四月初八日飘高登坛演法”这种书写格式，系标明这是顺治十七年四月初八那一天飘高祖临凡所降下的“坛训”，一般是通过扶乩的方式而得来的。此序伪托是飘高祖的“坛训”，甚为明显。 弘阳教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创教。创教后，飘高祖去北京活动，很得宫中太监的赞助。《混元教弘阳中华序宝经》、《混元弘阳显性结果宝经》和《混元红阳飘高祖临凡经》，都有关于飘高进京弘道的记载。《弘阳叹世经》和《弘阳苦功悟道经》卷首也都有西宁府的赞文：“大明万历年中，佛立混元主教。二十六岁上京城，也是佛法有应。先投奶子府内，转送石府宅中。定府护持大兴隆，天下春雷响动。”又有“御马监程公，内经厂石公，盔甲厂张公三位护法同赞”的赞文。程公可能是太监陈矩之讹，石、张即太监石亨和张忠。内经厂的石公，不是指英宗时的大将军、忠国公石亨，而是指万历年间掌管内经厂的太监石亨。因为内经厂和刻经的关系很大，弘阳教在“邪教”中不仅刻经最多，而且所刻之经最为精美华丽，所以弘阳教经卷中对内经厂的石亨百般恭维，称他为“中八天天王”、“中央玉帝老石亨”等。赞文中所说的“定府护持”，定府何指?黄育楩在《破邪详辩》中，认定定府即天启元年(1621年)封为定国公的，魏忠贤府第。向达在《明清之际宝卷文学与白莲教》一文中，也采用黄说[20]。但魏忠贤虽在天启元年(1621年)爵进三公，却未被封为定国公，所以定府不是指魏府。黄育楩因为痛恨“邪教”，见到“先投奶子府内”，接着有“定府护持”，就肯定弘阳教必与臭名昭著的客氏、魏忠贤之辈相勾结。或者有意诬攀，使“邪教”’声名狼藉。其实韩太湖于万历年间进京投奔魏忠贤，决无可能，时间差了二十多年。韩太湖对太监中的忠奸和是非曲直，也许并不关心和介意，他只希望通过太监这些上层社会中的下层人物，取得种种弘道的便利。明朝历史上真正的定国公始封于永乐二年(1404年)。徐达的次子徐增寿，建文末因勾通燕王被处死，成祖入立，追封为武阳候，谥忠愍。永乐二年(1404年)，更追封为定国公，由子孙世袭。万历时袭定国公的是徐增寿的十世孙徐希 此外，封爵中带有定字的有武定侯郭勋、定远侯忠国公石亨的从子石彪。这两个人倒是与“邪教”方术很有关系，但与韩太湖的时代不符。《混元弘阳苦功悟道宝卷》的卷首载“老祖又赞妙偈：大明一国天下通，开辟元勋定国公。护持混元如来教，般若门中是超升”，则所谓“定府”即是定国公之府无疑。赞文中所说的奶子府，是那位奶嬷接待韩太湖，已不可考。至于西宁府，当是指永乐年间以征西功封西宁侯的宋晟之九世孙宋世恩，他于万历年间袭爵。 民间秘密宗教自从嘉靖以后，在皇宫的太监中逐渐有了影响。太监大都出身于贫苦家庭，他们来自河北农村，尤其是京畿一带。这些地区“邪教”活动频繁，很有势力，教徒们通过太监的家庭或社会关系，是不难和他们结交来往的。所以明嘉靖以后，当社会上教派林立、繁盛发展的时候，“邪教”的势力在太监中也有所潜伏和滋长。这一情况，在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诸朝，都有反映。例如万历时著名的明末三大案之一的梃击案，即与红封教有关。崇祯时宫中流传九莲圣母的传说和信仰，也与“邪教”有关。又，白莲教闻香教主王森，也曾经联络太监，寻求庇护。“邪教”中尤以弘阳教在宫中影响最大。以后，清代的天理教，在宫廷太监中发展教徒，甚而进行策反，发生了袭据宫阙的惊人事件。直到清季的义和团，仍然继承此风。 弘阳教的宗旨，主要是三阳说和红阳劫变说。《混元教弘阳中华经》序上说：“弘阳法者，现在释迦佛掌教，以为是弘阳教主，过去清阳，未来才是白阳”。红阳劫变说和三阳说是相联系的。弘阳教认为当今世界大劫来临，劫尽之后，才是白阳理想世界，即所谓“红阳劫尽，白阳当兴”之说。明季和清代，各处都可见到的青阳教、白阳教、三阳会，都和弘阳教的宗旨有关。万历七年(1579年)，军人王铎曾组织天地三阳会谋反，男女信徒六千余人[21]。这是在弘阳教创教以前出现的。这说明三阳说早巳在民间流传，后来为弘阳教所吸取。它的起源和《弥勒下生经》中的初会、二会、三会说有关，即初会(过去)燃灯佛掌教，二会(现在)释迦佛掌教，三会(未来)弥勒佛掌教。前述黄天教《普明宝卷》和《普静如来钥匙宝卷》中也有这一思想。《普明宝卷》偏重于长生方面，《普静如来钥匙宝卷》的说法更接近白莲教的弥勒下生说。同时，这两个宝卷对此都有所发展创新。弘阳教则把《弥勒下生经》中的三会说，替代以青阳、红阳、白阳，分别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无论是黄天教或是弘阳教，它们都在世界的发展阶段问题上寻找宗旨和答案，这反映了人们对现实的厌恶和对未来的向往。这一群众的心态，正是乱世心态的特点。明朝自嘉靖、万历以后，政治腐败，社会动乱，阶级矛盾尖锐，确是末世光景，连封建统治阶级中的忠臣贤相，也不得不公开承认并为之感叹。这正是末劫来临、红阳劫变等说法滋长的最好气候和土壤。现实生活的苦难，使人们，尤其是生活在社会下层的人们，产生不满和失望。这时，他们最容易接受劫变说。相信末劫已近，表示了对现实统治丧失了最后的信心。对现实生活不满的人，是永远存在的。然而这种不满发展为多数人，发展为群体，就会形成集体性的反抗潜流。民间秘密宗教中的劫变说，又极易把集体性的反抗潜流，以宗教的组织形式，使其爆发为否定现实统治、争取创造一个未来的新世界的实际行动。这是弘阳教教义中的异端宗旨所在。 弘阳教奉混元老祖为最高神，其地位与上帝同。但其经卷中有时出现另一个具有上帝权威的神——无极老祖，在《混元红阳临凡飘高经》(以下简称《临凡飘高经》)中，他还和无生老母结为夫妻。弘阳教中的最高神祗，常常不是一元的，有时是混元老祖，有时是无极老祖，有时混无老祖、无生老母、真空古佛三位尊神并列，安天立地，职掌天宫，帅领诸祖。总的说来，无生老母的地位，是在混元老祖之下。混元老祖不仅是一个安天立地的宇宙开辟者：在人类社会中，他又是一个威严而又慈祥的老父。《临凡飘高经》的《老祖宗想儿女赞叹品第三》中，说他垂泪叹息思念他的沦落尘土的儿女，后来亲临东土，救度众生。而无生老母，完全具备着人间母亲的性格。她慈悲心软，爱子心切。《临凡飘高经》中的《飘高哀告老母说人情品第十四》和《老母哀告混元老爷品第十六》等品中，都反映了民间家庭中深厚的骨肉情谊。《临凡飘高经》中出现的神祗，大都是用血缘关系相联系。飘高祖是无极老祖的第五子，武当老祖、混元老祖等又是一母所生。在《无极老祖讨护教品第六》中，有以下经文：“……无极老祖低头寻思一会，有长子临凡，文章在世，也有名号。二子又立乾坤，同有功劳。三子立门久等，考教儿孙。止有源沌飘高，头遭临凡，转为正信希有，从与古佛证教，今日跟我临凡，保我跟找大地元人。”这里所说的长子．即孔子。二子即释迦。三子即老子。这样，弘阳教所提倡豹三教合一，比之其他一些教派更进了一步，它索性把三教捏合在一个家庭里，孔子、释迦、老子成为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母亲即无生老母)，而无极老祖是他们的父亲，这自然又提高了弘阳教的地位。至于卷文中所说的飘高，他临凡度世，由父亲无极老祖亲自护送．无极老祖说他“头遭临凡”，放心不下，更是反映了弘阳教神祗中间的亲子骨肉之情。弘阳教神祗中突出表现的血缘网，是小农经济社会中家庭伦理关系的反映。同时，它也吸引了徒众，它使得宗教和现实结合在一起，使神和人同在，使陌生的，来自各处的人们所组成的宗教团体：亲切紧密如同充满爱心的大家庭。这些徒众即所谓“大地元人”，最后将由飘高祖化度归天，回到真空极乐世界，永享安康。弘阳教也采取了《弥勒下生经》的说法，即过去燃灯佛掌教时，已度化二亿元人，现在释迦佛掌教时，再度化二亿元人，还有九十二亿元人，将为未来掌—教的弥勒佛所度化，同归天堂。飘高祖所负的神圣使命，即为混元老祖和无生老母去度化那青阳、红阳时期已经被度化的四亿元人以外的九十二亿元人，使他们脱离尘世苦海，永登真空家乡。这就是《临凡飘高经》临凡收元的主旨。 弘阳教的经卷，常出现“家乡”字样。如《混元门元沌教弘阳法》(即《弘阳苦功悟道经》)第十品中说：“交与我，苦行功，要见家乡”。《破邪详辩》卷二所引《混元弘阳显性结果经》佚文：“永信时时认家乡，永信心开亮堂堂。本无四相无老少，极乐家乡认安养”。同卷著录《混元无上大道元妙真经》：“混元至真老祖，在金莲台座，会一大诸真，议论东土失乡，贪恋虚光浮景……。”家乡即极乐家乡，意为天堂。所谓“失乡”，即失去了家乡，远离天国之意。这里虽然和“真空家乡”是一个意思，但都没有用“真空家乡”的字样。在《临凡飘高经》的《老祖临凡品第七》中，只出现了一个真空老祖。但黄育楩《破邪详辩》卷二在引录《混元红阳显性结果经》的佚文七条之后，说道：“以下极言真空家乡有无数乐境”，如果用词确实，那么弘阳教的经卷是最早采用真空家乡四字的。至于再把真空家乡四字和无生老母联系起来成为八字真诀，那是更晚的事情了。 弘阳教在京畿一带传教，后来扩展至北方各地。教徒多为城市贫民和农民、手工业者。清代，它的教徒中旗人和妇女较多。京畿本是八旗聚集之地，由于八旗中贫富的分化，阶级矛盾的日趋显明，他们之中的贫苦者，参加了弘阳教。乾隆以后出现的几起弘阳教案中，都有旗人在内或以旗人为首。如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通州正黄旗汉军士兵桑自雷，加入红阳会。乾隆二十九年(1 764年)，良乡正白旗汉军张三和乾隆四十年(1775年)满州海城旗人刘得智，直隶正白旗所属夫役李瑚等，均加入了红阳教。[22]弘阳教中妇女也较多，尤其是寡妇。因为弘阳教平日活动，主要是烧香念经，为人治病等。孤苦无依的妇女们，入教后习医谋生，或者走门串户，得些资助和慰藉。此外，弘阳教经卷中有《混元红阳血湖宝忏》，专为阳间产妇，赦释秽污不洁之罪。也许因为它表现了对妇女痛苦的关切，所以才得到了很多妇女的信奉和追随吧。 （四）闻香教 闻香教，万历二十年(1592年)前后，由滦州石佛口王森所创，又称东大乘教。王森是蓟州人，原名石自然，皮工出身。相传他得妖狐异香，倡白莲教，自称闻香教主，以石佛口为中心，向外传教，徒众遍布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四川。他的教团组织，不仅人数众多，而且已形成了较为严密的系统。据《明史·赵彦传》和黄尊素的《说略》，闻香教教徒有大小“传头”和“会主”等名号。各地的“传头”、“会主”，收敛钱财后，除自存待用外，向石佛口教主络绎解送，称朝贡。并置有竹签飞筹，上烙印三王字，传递消息，一日数百里。可见王森教派已具有统一的财政管理和通讯联络系统，而王森也颇有得天下之意图。但不幸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王森被捕，判死刑。当时朝政已经十分腐败，而王森教派在京畿又有较大的潜力和影响，所以他的徒弟四出活动，取得了“用贿得释”的结果。事后，王森一伙不仅没有收敛消迹，反而在京师“投永年伯为族，又结阉宦王德祥。”[23]“结外戚中官，行教自如”[24]。后来他的徒弟李国用，用符咒召鬼之术，别立宗教，并出卖了他，他再次入狱。五年后，即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死于狱中。王森死后，闻香教的事业并未中止，在王森儿子王好贤和徒弟徐鸿儒、于弘志等人的经营下，徒党益众。王好贤以河北宝坻为中心，号召乡民，夜聚晓散，并编造经卷，经卷中暗藏自己姓名：遍传各处。[25]天启二年(1622年)，关外清兵占领辽东，关内人心惶然，各地已有动乱。徐鸿儒、王好贤等乘机造反，终于爆发了“二百六十年来未有之大变”[26]。徐鸿儒自号中兴福烈帝，称大乘兴胜元年。他的队伍和元末明初朱元璋取得天下以前一样，也用红巾为识。前后相映的红巾，对明王朝以及朱氏子孙来说，是个绝大的讽刺。虽然徐鸿儒的起义为期不过一月之久，很快被镇压，然而它确是明末李自成大起义的序幕和明王朝灭亡的先声。 闻香教大起义失败后，徐鸿儒和于弘志都被捕杀。王好贤逃到扬州，关于他的下场有两种说法，一是说他也“捕得伏诛”[27]，一是说他逃走，在四川活动，继续传教授徒，他的再传弟子冯成，在康熙二年(1663年)时，曾发动起义，失败后潜入峨眉山。后来，成都的刘松又继承了冯成的教业。[28]这个传说可能根据了一些真实的人和事情，也可能是杜撰。但至少它反映了民间秘密宗教中，人们对他们先辈的思念和崇敬，他们希望他长存，希望他的斗争伟绩，能和自己的教派相联系。也就是说，徐鸿儒、王好贤等人的反抗精神并没有死去，而且从中国的北方经过江浙传人了西南的四川。至于于弘志，他是棒棰会的首领，是民间秘密宗教中武术集团的始祖。他生前的起义活动只有七天，“凡举事七日而灭”[29]。然而他死后在山东、河北、河南、山西等地留下的武力斗争的影响，可谓是源流绵长。他实是有清一代义和拳的创始人。 闻香教又称东大乘教。当时还有一个西大乘教，其中心是北京郊区黄村的保明皇姑寺。西大乘教创于嘉靖年间，奉吕牛为教主，称吕菩萨。据《普度新声救苦宝卷》所称，吕牛曾于正统时，劝阻英宗亲征瓦刺。土木战败后，吕牛又为英宗送饭，刨出泉水。英宗回朝时，吕牛在途中劝帝闭口藏舌。后来英宗复位，于黄村敕建保明寺，供养吕菩萨。又说吕牛是吕祖所化，本系男身，假称女身[30]。这个吕菩萨后为《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的《天真收圆品》所赞扬说：“西大乘，立法门，度下儿女。吕菩萨，领乡儿，龙华相会。”保明寺的香火很盛。隆庆年间，出了一个名叫归圆的尼姑。她十二岁时诵读罗清的五部经卷有所领悟，后来仿照写出了《销释大乘宝卷》、《销释圆通宝卷》、《销释显性宝卷》、《销释圆觉宝卷》、《销释收圆行觉宝卷》(二册)，称为大乘教的五部六册。归圆的著作宣传佛教大乘思想，奉观音菩萨，而保明寺又是敕建的佛寺尼庵，和石佛口王森的东大乘教，实有较远的距离。所以虽然他们都有大乘之名，实际上并不属于一个系统。关于王森教派的宗旨和教义，只能从闻香教本系中去发掘了解。 闻香教是一个十分顽强的教派。这不仅表观在它敢于揭竿造反，也表现在它屡遭严重挫折，蹶而复起，始终不衰。明末以后，王森的子孙大都仍从事宗教活动。有的继续留在石佛口，有的南下在湖北、安徽一带活动。他们更改教名，乾隆以后。主要的一支称为清茶门教。有一部叫《三教应劫统观通书》的经卷，历代相传，保存在王姓子孙中。经卷的要点是：过去燃灯佛掌教，一年六月，一日六时。现在释迦佛掌教，一年十二月，一日十二时。未来弥勒佛掌教，一年十八月，一日十八时。又称弥勒佛将在青山石佛口王氏中降生。清茶门教仍保留了向教主纳奉金钱称上朝的传统。入教者每年正月十二日纳根基钱，或称元勋钱，以种下弥勒佛掌世时代的幸福。教徒对王姓子孙须呼爷，见面叩首，他们有主臣之分。教规中有三皈五戒，每月朔望烧香，用清茶两钟供奉。清廷对清茶门教严加取缔，尤其是嘉庆时直隶总督那彦成，镇压十分严酷，但直到清季义和团起义时，王姓子孙仍在活动[31]。从清茶门教的情况，可以间接地了解闻香教。虽然清茶门教距离明末的闻香教，为时已远，中间经历了各种的考验和发展阶段，它的教义、宗旨、组织等情况，会有不同程度的改变。但是一个一脉相承而且以顽固的家族制度作为保证和维系的教派，它一定会较大程度地保持既有的性质和风格，这种封建传统性的力量是不能忽视和低估的。我们从上述的对清茶门道教的简介中，看到了它象早期的闻香教那样，仍怀着否定现实和对弥勒来临的信念，仍有着作为石佛口王氏子孙的优越感和改换天地的责任感，对他们的事业仍然充满信心，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坚韧不拔，在任何逆境中继续生存下去。 关于闻香教的思想和信仰，还可以从圆顿教中作些侧面的了解。日本泽田穗瑞在他的《龙华经研究》中，考证了圆顿教创教人弓长和王森的关系。他认为弓长由一个叫张翠姐的介绍，参拜王森为师。王森授予他三皈五戒大乘教。天启四年(1624年)．弓长自立教派圆顿门，自称古佛天真教主。崇祯二年(1629年)传道布教，先渡黄河去开封，然后去南京、湖北武当山、四川蛾眉山，返回扬州。崇祯九年(1636年)时，弓长的教派已很兴隆。崇祯十四年(1641年)后，弓长撰写《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简称《龙华经》)，顺治九年(1652年)完成，不久去世。顺治十一年(1654年)《龙华经》刊行。上述泽田先生的考证是可信的。弓长创教是在天启四年(1624年)，正值徐鸿儒、王好贤起义失败后两年，弓长在朝廷搜捕残杀闻香教徒的情况下，另创教派，并南下另寻觅新的宗教根据地，其苦心和雄心，可以概见。他去南京、扬州，似与王好贤有关，这些也都反映了弓长和闻香教一系的关系。《龙华经》全卷，宣传灾劫、末劫思想，最为突出。它出色地概述和描绘了明末刀兵虫蝗、旱涝饥馑、黎民涂炭的乱世光景。弓长是经卷中的主角，他怀着救世的热忱，用无生老母传授的符水丹书来救度世人。无生老母还传授给他般若真香和混元一字丹。王森的真香是来自一个妖狐，而弓长来自天神，这是宗教意识上的进步和发展。无生老母的地位也远比在过去黄天教、弘阳教中的地位重要多了，虽然她的上面有时还列有天真古佛、无极古佛、无量寿佛等神佛，但实际上她已逐渐地发展成为世界的主宰。尤其是她在拯救世人于苦难之中所表现出来的关切和慈爱，会在下层社会苦难的人们中间留下深刻的印象。徐鸿儒、王好贤起义的时候，无生老母口号还未流行，而清代的白莲教起义中，无生老母已被赋予了造反的性格，成为起义行列中的精神首领。在这一发展中，弓长不仅承前启后，而且在他南北展道的过程中和留下的经卷里，为无生老母今后地位的骤升和影响的深化，确立了一个基础。此外，《龙华经》关于教团组织的叙述，十分详细。除了三宗五派的大宗派外，每个具体的宗派以下，又有头行、续灯、领袖、总会、开示、经主、头会、会主、领众、走道、坛主、香头等基层的头目名号[32]。这种分宗分派，规定具体的组织层次和分工，我认为也是从闻香教继承而来并加以发展的。闻香教王森、王好贤父子，经营二十余年，徒众二百万人，这样一个规模巨大的宗教运动，何况后来又爆发了有组织的军事行动，他们的内部必然会有比较严密的组织。王森早年就已在闻香教中拥有了初具规模的通讯网和财政系统，相应的必然会有内部管理的分工和组织系统。起义失败后，王森的教团组织受到了打击和摧毁。弓长继承下来了，他写在他的《龙华经》中，这是对旧有光辉业迹的保存，也是留给后世教徒的一份组织方案。弓长希望他的法灯嗣者，扩大教业，互相联络，统一在中央的领导下(所谓“中央戊己土”)，完成先祖(追溯至王森)未完成的事业。 (五)天理教 嘉庆十八年(181 3年)，林清、李文成起义。林清、李文成即天理教首领。林清原来加入的教派组织，名叫白阳教龙华会(或称荣华会)，是三阳教中的一支。三阳教即青阳、红阳、白阳三教，当属弘阳教系统。至于龙华会，当属圆顿教系统。到林清活动的嘉庆年代，明末原有的弘阳教、圆顿教和其他各种教派，实际上已经不再有清一色的了。它们之间早巳相互吸收、补充和混淆。本来，它们就是各种宗教的混种，加之，这时又在民间秘密宗教内部实现了大混合。后来林清把所习的龙华会改名为天理教。这是一个很新的来自儒家的名称，但它的实际内容还是继承了弘阳教、圆顿教，并且增加了八卦教的内容，最后完全和八卦教合流。 关于弘阳教和圆顿教，前面已作简介。八卦教，它是清代最重要的民间秘密宗教教派，从乾隆年间一直活动到清季，徒众遍布华北。这个教派的创始人是谁?最早出现在什么年代?这些问题反倒没有出现得比它早得多的明中叶以后的民间宗教教派那么清楚。这是因为明中叶以后的民间秘密宗教出现后，它们的活动都有过时间长短不一的非秘密阶段，公开流行过一阵。然而清代的情况就不相同了，大都一直处在秘密状态，只能从事地下活动。再加上八卦教没有本教专有的经卷流传下来，使人能知道它的始祖，出现年月和其他等等。据日本伊藤公彦的《义和团源流》一文说[33]，有个在山东恩县传教的美国人帕托(D．H．Porter)，在他所写的“secret seat in shan—tung”(Chinese Recorder，VOL，XVⅡ，June 1886．)中，介绍了一个关于八卦教开始的传说。根据这个传说，八卦教是河南李廷玉(称李先天)所创，大约清初在顺治至康熙年间创教。但这只是传说，还无法证实它。最早的关于八卦教的文字记载是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闰七月的有关奏折和上谕[34]。乾隆五十一年闰七月十四日，直隶大名府发生了一起武装暴动，为首的段文经、徐克展，率领徒众五十余人袭击元城县。失败后，从被捕的人犯中，追出了八卦会组织，会首是已被逮捕的山东单县人刘洪。这是八卦教在正史上登场的首页。而实际上它早在康熙年间就登上了地方的政治舞台，不过当时还没有八卦教的名称。康熙初年，刘洪的高祖刘佐臣在山东单县创五荤道收元教，留有《五女传道》、《八卦说》等书，开始以八卦设教。门徒分属各卦，每卦有卦长。他死后，他的长子刘儒汉承袭父业，成为教首。刘儒汉于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曾被人告发，虽被拿解，但很快判为无罪释放。不久，他捐纳选授山西荣河县知县。这是“邪教”首领中所获得的最高官职。而且无论在刘儒汉之前或是他以后，“雅教”首领人物成为一县之父母官的，还是独一无二的事情。他的弟弟刘如清，也通过捐纳之途，成为候选教谕。收元教在刘儒汉父子掌教时期有很大的发展，这从刘儒汉能够拿出足够数量的银钱去捐官也可以看出。无疑捐官的银钱中，包括了收元教教徒所缴纳的各种名目的教费。众多的徒众才可能积累众多的财产，“邪教”首领没有例外的，都在敛钱，除了必要的开支以外，他们成为盈余部份的当然的主人。刘儒汉于康熙五十八年(1716年)，又因“邪教”案件被人告发，结果参革回藉，结束了他的地方生涯。乾隆元年(1736年)，刘儒汉病故。他的儿子刘恪身为捐纳州同，并不热衷于掌教，并处处回避，这时教权落于韩德荣手中。乾隆十三年(1748年)案发，韩德荣被捕处死，刘恪却避免了这场灾祸。刘氏收元教的第四代教主是刘恪的儿子刘省过，他很活跃。这时候八卦教实际上已分布华北各地，有离卦教、震卦教、乾卦教、坎卦教、艮卦教、巽卦教、兑卦教，后来也有了坤卦教。刘省过和他们都有直接和间接的联系，实际上已成为总的首领。刘省过本人是捐纳县丞，他的家族不仅是宗教世家，而且还可堪称捐纳世家(三代出现了四个捐纳出身的人)。从知县到下级地方官吏的系统掩盖着另一个与官吏系统相对立的宗教系统，这是朝廷政治腐败的表现，也是民间秘密宗教力量不可低估的反映。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刘省过和他的弟弟刘省衍被捕杀。长子刘洪被监禁，家人被发发配为奴，近支族人流放新疆。这时候的清廷才醒悟觉察出，这支从康熙初年开始活动至今已百余年的世袭宗教活动的潜力和危害，采取了严惩手段。到了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大名府段文经武装起义。段文经等人的目的是要将监禁在山东单县监狱中的刘洪劫出。事后朝廷知道了八卦教名目，更进一步感到这一民间秘密宗教的叛逆性，于是严加镇压。刘省过的三个儿子，刘洪、刘二洪、刘三洪，都被处死。刘佐臣的嫡系家族，至此绝灭中断。然而他的家族中还有人在挣扎着奋起，直到嘉庆时还在朝廷镇压的缝隙中从事“邪教”的组织和传播。至于刘佐臣所创的宗教事业，不仅没有因为刘姓的死亡和失败而告终。相反地，八卦教的活动在乾隆以后，更加昌盛，并且一直成为清政府的心腹之患。嘉庆初年的白莲教起义与它有着直接和间接的联系，天理教起义实际上是一场八卦教起义，而清季的义和团运动更是八卦教系统所掀起的一场惊天动地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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