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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过去的政治无论作为一个史学领域，还是作为历史解释的一个维度，都具有难以否认的意义。近期处在复兴中的政治史，强调政治的独立性，反对把政治作为社会经济的反映或附庸，力图重建政治史的自主性。”作者在文中概述了政治史研究历经的多次调整。本文出自《隔岸观景》。 自20世纪初以来，政治史在美国史学中经历了几番沉浮起落。传统史学的主流是政治史，用赫伯特·亚当斯的话说，“历史就是过去的政治”。直到20世纪中期，情况仍然大致如此。二战以后，社会史兴起，不久即独张一军。就博士论文的数量而言，社会史在70年代末期超过了政治史，成了美国史学的第一大领域。80年代以来，新文化史也逐渐大行其道，同社会史一起，进一步分割和夺占了政治史的领地。政治史的声誉和影响，遇到了愈益严峻的挑战。 然而，具有反讽意味的是，在政治史作为一个领域呈整体性衰落的同时，政治的维度却在许多新兴的研究题材中得到了关注和强化。在社会史领域，对于不同的社会习俗和生活方式的诠释，往往被放到基于阶级、种族和性别的差异而形成的权力关系中看待；在文化史领域，关于身体、记忆和感知的研究，也渗透着对于不同的权力运作机制的关注，把对身体的控制，对集体记忆的塑造，对不同事物的意义的认知，置于相应的权力网络中来考察。在思想史领域，各种知识、言说和话语，大多被认为包含或明或暗的权力关系。也就是说，在政治史的地位受到削弱的同时，政治作为一个理解多种历史题材的意义的透镜，却发挥着不同寻常的作用。 当然，政治史家并未自甘沉沦。在政治史的地位发生变化的同时，政治史研究也经历了多次重大的调整。首先是传统政治史向新政治史的转变。60年代初期形成的“新政治史”，把政治活动看成一种社会行为，力图运用心理学、社会学和政治学的理论，对过去的政治活动做出解释，其研究的课题涵盖州及基层政治和大众选举行为。到80年代，新政治史发生了严重的危机，尤其是它的两大支柱都受到了撼动。一是基于行为科学的社会科学理论假说，越来越难以解释历史上复杂的政治现象；二是处理大量选举记录的计量方法的有效性，也遭到越来越严重的质疑。此后，在社会史和文化史的强大挤压之下，政治史开始极力拓展空间，出现了“回到某些基础性的政治史”的呼声。 政治史在自我调整和革新中，悄悄地取法于社会史和文化史。社会史强调自下而上看历史的视角，启发了政治史学者的思路，他们把研究的重点从总统转向民众，从全国政治转向基层政治，从政治制度转向政治行为。他们还借鉴社会史的分析范式，引入多种社会分析范畴，诸如宗教、族裔、性别等因素，在对过去政治现象的解释中很受重视，由此改写了许多政治史上的经典结论。文化史对于政治史研究的最大启迪，就是人在政治领域的“内在经验”，被界定为一种重要的历史事实，政治话语和思想意识的意义也很受关注，从而把政治文化的研究提升了一个新的高度。政治不仅仅是权力运作的领域，权力也不仅仅通过外在的控制行为而得到体现。不少政治史学者愈益强烈地意识到，政治信念和政治话语方式，不仅包含复杂的权力关系，而且本身就是具有塑造性影响的政治行动。 对政治史产生影响的另一个因素，乃是大众和精英的关系。“新史学”和“‘新’新史学”之反对和排斥政治史，主要是因为政治史长期是关于过去精英的颂歌，大众的政治角色和政治影响不是被边缘化，就是遭到屏蔽和否认。从某种意义上说，“新史学”的崛起乃是史学民主化的表现。在民权运动以后，美国的社会价值和意识形态具有较大的开放性和包容性；高等教育平民化的结果，是来自平民、少数族裔和女性的历史学者人数增加。他们对于以往政治史的研究课题、解释框架和基本观点，表示了全面的不满和反叛。他们蔑视精英取向、白人取向或男性取向的政治史，许多研究生干脆选择与政治无关的题材来撰写博士论文。 然而，政治毕竟是不可回避的，而且政治也绝不仅仅是为精英所独占的领地。政治与不同阶层的人群的生活密切相关，他们的经历都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政治的烙印。因此，过去的政治无论作为一个史学领域，还是作为历史解释的一个维度，都具有难以否认的意义。近期处在复兴中的政治史，强调政治的独立性，反对把政治作为社会经济的反映或附庸，力图重建政治史的自主性。这种新的政治史，不主张孤立地看待制度和思想，而注重观念、行为和制度之间微妙的关联和互动。这种新的政治史，较多地考虑到历史的多样性和不确定性，反对把政治史视为某种单一理念或制度的一往无前的发展过程，即便是美国民主的历史，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注定成功的故事。这种新的政治史，也不再把精英和民众隔离或对立起来，即便是研究精英，也力求把他们置于具体的历史语境中，从他们与民众的互动和影响的角度来看问题，对其思想和活动做出重新诠释和定位。 透过美国史学中政治史的上述变化，有助于我们从新的角度来思考政治史的前景。只要承认政治在人类过去经验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政治史就是一个值得认真研究的领域。关键的问题在于研究什么和如何研究。一方面，我们要发掘新的题材，关注世界各国历史中的政治文化、国家构建和权力关系的变迁，重视不同人群的政治经历以及政治对不同人群经历的影响。另一方面，在非政治性的历史题材中，我们也不能忽视政治的维度，而要关注各种历史表象之下权力关系的形成和运作。这样，政治史就能成为一个充满活力和希望的领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