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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纪80年代，河南省济源市轵城镇泗涧沟村西汉晚期墓葬出土一件文物，交由济源市博物馆收藏，出土时残破严重，未修复。2002年，该馆筹备济源历史文物展览时，对其重新整理修复并展示与众。多年来，该件器物一直被认为是古代艺术造型灯，由于其“灯盏”较多，故称之为“百花灯”。如从灯的角度来解释，该灯由灯座、灯柱、灯盏组成，鸟形灯盏可以盛油燃烧照明，是汉代实用器——艺术造型灯的模型。但是，近几年来，在接待有关专家、学者的过程中，他们对百花灯的名称、寓意等提出了新的见解和思路，使笔者颇受启发，工作之余就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对这件器物做了些探索和研究，现把个人见解整理如下，望前辈、同仁指导并不惜赐教。 首先，从百花灯的名称说起，百花灯应为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昆仑山”的缩影，因为其质地为灰陶，所以称之为“陶昆仑”更合适。理由如下： 该件器物的底座呈覆盆状，与古籍中对昆仑山的描述相符合，东方朔的《十洲记》对昆仑山有这样的记载：“（昆仑）方广万里，形如覆盆，上有金台玉阙，亦元气之所合，天地君所治处也”。器物覆盆形的底座上有三层重圜，寓意昆仑有三重，是对昆仑山更细节的刻画，《尔雅》曰“山三成为昆丘”； 《水经注·河水》曰“三成为昆仑丘”，也就是说昆仑山是由三层组成的，与这件器物底座上的三层重圜相吻合。底座上布满了蛇和犬，其中“蛇”在古代是最受古人崇拜的动物，他是远古时代伏羲氏的化身，伏羲氏是中华民族敬仰的人文始祖，居三皇之首。据唐司马貞《补史記·三皇本记》说：“太暤包犧氏，风姓，代燧人氏继天而王。母曰华胥，履大人跡於雷泽，而生庖犧於成纪。蛇身人首，有聖德”，可见伏羲氏是以蛇身人首的形象出现的，这在汉代的众多画像砖和画像石上也多有表现。《海內经》对于伏羲氏的形象还有这样的记述：“西南有巴国，大皞生咸鸟，後照是始为巴人”，大皞就是伏羲，巴国是中国西南地区伏羲氏的一个部落，“巴”字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是“蟲”，也就是大蛇。所以巴族以蛇为图腾，並自认为是伏羲与女娲之后裔，至今这种说法仍流传在苗族及徭族等少数西南民族的神话中。 底座上的“犬”也与伏羲氏有密切的渊源关系，伏羲之名是其父母族名的组合，伏字拆开是“人”与“犬”，代表父族，而羲字则是母亲华曦氏（华胥氏）之名，代表母族，而羲即黎，皆晨光之意，因而伏羲之名内含中华民族的组合之意。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是底座上的动物都是顺时针方向走向，无疑这是中国古代的天文常识“天盘左旋、地道右旋”的道理。 中间直立的柱状物为“天柱”，也叫宇宙树、中心柱、地脐等。《神异经》曰：“昆仑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天柱也为顶天立地之象征。他把天堂、人间和地狱联系在了一起，清人徐珂所辑《清稗类钞》云：“萨满教又立三界，上界曰巴尔兰由尔查，即天堂也，中界曰……即地面也，下界曰……即地狱也，上界为诸神所居，下界为恶魔所居，中界尝为净地，今则人类繁殖于此”，三个世界的联系物就是天柱，天柱位于世界之中心，故又被称为“世界柱”、“宇宙柱”、“地钉”、“中心柱”等。 每段天柱之间的盘形物为“天盘”，共有三层天盘，分别代表了传说中昆仑山上的三个城池，从下而上依次是：樊桐、玄圃、增城。《昆仑说》曰：“昆仑山三级，下曰樊桐，一名板松；二曰玄圃，一名阆风；上曰增城，一名天庭，是谓太帝之居，去嵩高五万里，地之中也。”关于昆仑山三个城池的灵异之处在《淮南子》上是这样记载的：“昆仑之山，或上倍之，是谓阆风之山，登之乃不死，或上倍之，是谓玄圃之山，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推）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可见昆仑山的三个城池是世人眼中仙境所在，是凡人一心向往的地方，也是死后灵魂最理想的归宿。 器物的顶端为一大鸟形象，脖颈高昂，宽翅左右伸向两侧。这应该是古代传说中的“希有”，是昆仑山上所特有的服务于东王公和西王母的神物。《神异经》曰：“昆仑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上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之东王公也……王母欲东，登之自通，阴阳相须，唯会益工”。希有鸟仅背上没有羽毛的一块地方就有一万九千里之大，可以想见希有鸟整体有多大，的确是神异之鸟，该鸟是东王公和西王母每年约会的桥梁。在汉代，东王公和西王母的故事流传极广，并被大众所接受，在许多出土的汉代画像砖和画像石以及壁画上都可以看到类似的形象。 天柱的上段中间扉棱上插着四条带翅膀的龙，文献记载这种带翅膀的龙称为“应龙”，为昆仑山上甘、河、赤、洋四水帝之神。《淮南子》曰：“黄水三周复其源，是谓丹（甘）水，饮之不死。河水出其东北陬，赤水出其东南陬，洋水出其西北陬，凡此四水帝之神，以和百乐，以润万物”。由此可知，应龙为神龙，主管着天下雨水的多寡。有关应龙主导天下旱雨的文献记载也多见，如：《山海经·大荒东经》曰：“大荒东北隅，有山名曰凶犁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山海经·大荒北经》曰：“应龙已杀蚩尤，又杀夸父，乃去南方处之，故南方多雨……。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蓄水”。由此可见，在遥远的古代，应龙为能够呼风唤雨、主宰天下的神物。 器物的每个天盘上都插有八根弯曲的擎柱，其顶端变形为一鸟形物，该物应为伏羲氏族部落所崇拜的“太阳鸟”形象，伏羲氏的图腾初为太阳鸟，又称“金乌”、“乌鸦”、“火鸦”、“神鸦”、“帝王鸟”，东迁后才改为凤鸟的。同时，该件器物的彩绘整体以红色占主调，这在我国古代是一种太阳崇拜的反映，实际上是反映了先民们对“天”或“天堂”的崇拜，因为天是所谓凡人死后都希望去的地方。不过，“天”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需要用一个具体物象来象征。这个物象最主要的就是太阳。《礼记》云：“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大报天而主日也”。汉代郑玄注曰“天之神，日为尊”。而在器物上，抽象的太阳常常变形为容易刻画的鸟的形象，称做“太阳鸟”。可见，该件器物上的太阳鸟和红色彩绘，象征着太阳崇拜，而昆仑山就是先民们心目中的天堂，每一个太阳鸟都是人类的灵魂升往天堂的依托。 在古人的理念里，昆仑山就是理想的象征，把昆仑山作为想象中的理想去处，人间向往的仙境，死后灵魂最好的归宿，对昆仑山的崇拜和向往成为时人最主要的意识形态，也多见于文献记载，《十洲记》曰“（昆仑）理九天而调阴阳，品物群生，希奇特出，皆在於此”。《穆天子传》曰“天子升昆仑”。可见，昆仑山在古代的意识形态中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所以制作昆仑山的模型随葬到自己墓里面，就寓意着死后墓主人的灵魂能够升入天堂与群仙诸神共乐。 诚然，需要指出的是，昆仑山只是一个神话概念，并非地理概念，是古人意识形态的产物，任何一个民族或部落都可以指定附近的任何一座山为昆仑山，《尔雅·释丘》云“‘三成为昆仑丘’，是昆仑者，高山皆得名也”。诸多名山往往都被称为昆仑山，对不同的山称之为昆仑，文献也不乏记载，《水经注·河水》曰：“六合之内，水泽之藏……广矣於中，同名异域，称谓相乱，亦不为寡。至如东海方丈，亦有昆仑之称。西洲铜柱，又有九府之治”。东方朔《十洲记》曰：“方丈在东海中央，东西南北岸，相去正等，方丈面各五千里，上层是群龙所聚，有金玉、琉璃之宫，三天司命所治处，群仙不欲升天者，皆往来也”。 《山海经·海内西经》曰：“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山海经·海外南经》也有昆仑虚的记载“昆仑虚在其东，虚四方。”这些说明不仅海内有昆仑山，海外也有昆仑山，古时以昆仑山为名的山很多。而对于平原地区的古人来讲，甚至以筑高台或建大殿来替代，如我国古代的名堂和灶，就是不同地方人们意念里的“昆仑山”。 总之，笔者以为该件器物是我国汉代厚葬之风的产物，是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宇宙山——昆仑山的浓缩，它形象的反映了汉代人追求“长生” 和“成仙”的意识形态，并代表了汉代人丰富的想象力和熟练的制陶技术水平，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文物精品。  图:百花灯照片 作者单位：河南省济源市博物馆 邮编：454650 Email---jysbwghcf＠126.com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