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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厚生:《红楼梦》与满语言文化刍议

http://www.newdu.com 2017-11-04 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 佚名 参加讨论

    《红楼梦》与满语言文化刍议
    刘厚生
    《红楼梦》是汉族文化与满族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是充分体现了满汉融合的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红楼梦》中所描绘的宗教信仰习俗,可以在满族萨满文化中找到它的渊薮;《红楼梦》中所使用的语言尽管基本上是北京话,遣句行文,京腔京韵,但也揉进了许多满语言文化的成份。我们可以从中寻觅出许多原本是满语言的词汇和用语,生动形象,颇具魅力。语言是最能代表一部文学著作的风格和特点的,所以探讨《红楼梦》中的满语言成分,继而研究《红楼梦》与满学的关系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卓越贡献,我们认为这是目前深入研究《红楼梦》的一个值得关注的新课题。
    一、问题的缘起
    在诸多《红楼梦》注释本中,唯有启功先生主持的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校注本(1987年11月第一版)注意到了曹雪芹在撰写《红楼梦》时使用了满语语汇,即“克什”。该注释本所作的释义如下:“克什—满语,亦作‘克食’。清桐西漫士《听雨闲谈》卷上:‘上赐饼饵皆称为克食。不知满洲以恩泽为克什,凡颁赐之物,出自上恩者,皆谓之克什,即赐饭一桌及衣服果品皆然,不独饼饵为克什也。’这里指上供的食品。”[1]
    我们又查阅了有关《红楼梦》的词典,周定一主编的《红楼梦语言辞典》中亦有“克什”词条。其释义为:“‘克什’—满语,本意为‘恩’、‘赐予’。这里指祭品、供品。”[2]
    “克什”为满语是毫无疑问的,“kesi”(克什)在满语中是个名词,汉译为“恩惠”。清代有“克什御膳”的制度,即皇帝将所剩膳食恩赏臣下,以怀柔之,而臣子视为无尚的荣耀。在民间满族长者将衣食分送给晚辈,也有恩赐之意,以上习俗是“克什”一词本义的外延。
    既然在《红楼梦》中启功先生发现了满语“克什”一词,那么是不是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满语词汇呢?对此我们颇为感兴趣。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不妨先作一点相关的历史语言学方面的考查。
    二、语言文字是民族文化交融的载体
    历史上民族的融合首先表现在文化的趋同性,往往是先进的民族文化同化了比他落后的民族文化,在中国的几千年历史上,这种例子是不胜枚举的,最典型的当属满族了。
    勿庸置疑,满族是一个善于学习的民族,她不断地用先进的文化武装自己,所以能够从我国东北的地处偏远的一个弱小民族,一跃成为君临天下的统治民族,建立了统治中国近三百年的大清朝。满族很快成为一个文化水准很高的民族,这是与汉族文化相融合的结果。然而我们也看到由于历史地位所决定,满族文化同样也在影响着其他民族,同化着其他民族。
    曾几何时,全国男子无不留辫子、女人无不穿旗袍的历史年代尚记忆犹新,满族文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历史发展清楚地表明,民族文化之间的影响应该是相互的。比较先进的汉文化在融合包括满族等少数民族文化的过程中,不断吸取其他民族的精华,丰富了自己,于是在中国逐渐形成了以汉族为主体的多民族的多元性的中华民族的文化。
    过去我们往往不适当地强调汉族文化对少数民族文化影响的作用,而忽略少数民族文化对汉族文化影响的一面。诚然,满语文已经成为历史了,但至今在汉语中还活跃着许多满语文的字词,说明汉语言中尚有许多满语文的遗存,满文化对汉文化的影响亦是十分深刻和广泛的。只是由于我们习以为常,对许多现象不够重视所致。
    (一)地名中的满语言文化遗存
    用满语文命名的地名保存了丰富的满族历史语言资料,是珍贵的满族文化遗产。它积淀、蕴藏的独特文化内涵成为今天我们深入研究满族社会历史文化的“活化石”。
    “白山黑水”是满族的故乡,自然那里用满语命名的地名非常之多,据统计,吉林地区的满语地名就有五六百处,当然绝不仅如此,这些地名依然活跃在今天人们的生活之中。下面撷取数个为例子:
    1.单一满语地名词汇:
    (1)吉林 满语读作:girin 汉义为:沿边、沿江。(吉林市义为沿江之市)。
    (2)珲春 满语读作:huncun 汉义为:冰爬犁。
    (3)尼什哈阿林 满语读作:nisiha alin 汉义为:小鱼山(今吉林市龙潭山)。
    (4)卡伦 满语读作:karun 汉义为:哨所、驿站。
    (5)阿什哈达 满语读作:asihada 汉义为:如猪膑骨的支儿(之)形的山丘。
    2.满汉合璧的满语地名词汇:
    (1)松花(江) 满语读作:songgari ula(松阿里乌拉) 汉义为:天河。
    (2)图们(江) 满语读作:tumen ula 汉义为:万水之源。
    (3)哈达(湾) 满语读作:hadawan 汉义为:山峰转湾处,“湾”汉语。
    (4)乌拉(街) 满语读作:ulagiye 汉义为:江边的街市,“街”汉语。
    (5)依兰(屯) 满语读作:ilanton 汉义为:有三户人家的屯子,“屯”汉语。
    (二)北方方言口语中的满式汉语
    在汉语中特别是东北土话和北京土话中至今还保存着许多满语的成分,我们可以在相声、小品、小说、戏剧和影视等文学艺术作品中经常可以听到、见到。
    (1)胡同 (由满语hoton演化而成,原意为村镇、居聚区)。
    (2)(末)拉拉、(笨笨)拉拉 (满语“拉拉lala” 义为:末尾)。
    (3)颠了(啦) (满语deyembi 义为:跑了、飞了)。
    (4)邋遢 (满语lata 义为:不干净、不俐索)。
    (5)白 (满语bai 义为:白白、平白、徒然)。
    (6)妈虎子 (满语mahu 义为:鬼脸、面剧,一种冬帽)。
    (7)压步 (满语yabumbi 义为:走、散步)。
    (8)哈拉 (满语har seme 义为:油坏了有恶辣味呛鼻状)。
    (9)温得乎儿 (满语wenjehun 义为:温热、发热)。
    (10)估摸 (满语gunimbi 义为:想、虑、思忖)。
    (11)藏猫猫 (满语moo 义为:树,藏猫猫原意是藏在树丛中捉迷藏玩)。
    (12)猫儿腻(匿) 该词义当是从“藏猫猫”引伸而来,表示有什么私下交易、藏有不可告人之事。
    总之还可以举出许多许多,如果我们把北京土话和东北土话中的满语成分拨离出来,做历史语言学的研究,那将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
    语言文字是人类交际的工具,社会在不停的发展,新鲜事务层出不穷,最能快捷反应这种变化的是语言文字,因为它是信息的载体。语言文字是人类社会生活的镜子,它最能准确的反应社会的历史风貌和生活的特征。自古以来伟大的文学家也必定是伟大的语言学家。显而易见,没有驾驶语言文字的能力,就不会产生经世之作。
    作为满族文学的不朽作品,众所周知,除曹雪芹的《红楼梦》之外,非文康(字铁仙)的《儿女英雄传》和老舍(字舍予)的《正红旗下》莫属了。文康和老舍都是满族旗人,他们是否会满语文不得而知,但他的作品是反映满族社会生活的,所以他们使用汉语文写作的过程中,就不可避免的,自觉或不自觉的运用一些满语语汇褒贬社会、刻画人物,展现出一幅幅多姿多彩、栩栩如生的具有浓郁满族风情的历史画卷。
    文康的小说《儿女英雄传》写于清咸、同年间,小说中使用满语词汇的地方有七八十处之多,特别是第四十回,汉文中夹杂着许多满语句子,满族的文化品味十分浓厚。小说中较丰富的满语言文化和满族习俗正是这段历史的真实写照。
    老舍的小说《正红旗下》写于新中国成立后的上世纪60年代,小说反映的是旗人的生活,自然离不开对满族文化的阐释,满族的语汇和满式的汉语为这部书的文学价值增添了光彩。作了一个粗略的统计,纯满语词汇,如牛录、甲喇、格格、贝勒、胡伯喇(小而凶的鸟)等等共20余个;满式汉语如槽子糕、硬朗、敢情、请蹲安等等就随处可见了。
    作为世纪的代表之作,说来也巧,20世纪中叶是老舍的《正红旗下》;19世纪中叶是文康的《儿女英雄传》;而18世纪中叶便是曹雪芹的《红楼梦》了。是否可以这样说,三位满族文学艺术大师,各领风骚,均站在了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巅峰。
    正如上述,老舍和文康的作品与满学有不解之缘,满族的文化被描绘得淋漓尽致,又刻意使用了满族的语汇,使民族的风格更鲜活了,历史的氛围更浓重了。对此,我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作为同是旗人作家的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能与满学无涉吗?清康乾时期,正是满语文鼎盛之时,《红楼梦》中的语言能没有满语言文化的成份吗?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三、曹雪芹和他的家族似应懂得满语文
    满文经过1599年巴克什额尔德尼和噶盖的创制及1632年巴克什达海的改进后日臻成熟,为了普及满语文,同时也是为了学习汉族文化和制度,清太宗皇太极命令文臣翻译汉文经典,如《四书》、《五经》、《三略》、《六韬》、《通鉴》、《明会典》、《素书》以及《三国演义》等均译成满文,命臣下阅读。皇太极对推广满语文十分重视,他说:“朕闻国家承天创业,未有弃其国语反习他国之语者。”[3]清入关以后,满族统治者实行民族专制主义,强制推行“圈地”、“投充”、“剃发”等政治措施,同时在思想文化领域同样实行民族高压政策,向全国推广满语文是当时的重要国策。清世祖福临认为:“满汉字法尚未见同文之盛”,应当“将满书颁行天下,使皆得习而译之”,“则满汉合一,而治效不臻上理者无有也”。[4]为了普及满语文,首先从办学开始。顺治时期招收八旗子弟及汉人官宦子弟入国子监学习满语文。康熙以后,不仅在国子监,而且在八旗官学、宗学、觉罗学、景山官学、咸安宫官学、义学等各级各类学校,招收皇族子弟、八旗官兵子弟、包衣人丁的子弟入学,教授满汉语文。满文是必修课,汉文是选修课。
    鼓励满汉官员学习满语文,汉人学满文,成绩优异者破格提升。满人做官,必须能用满语奏对履历、用满文撰写奏章。凡是不懂满语文的官员,须严加申斥,甚至不准任职。清乾隆时期,一再强调“国语骑射”的重要,屡颁诏令:“满语尤为正务,断不可废。”“从前圣祖尝阅宗室、侍卫等射箭,遇有技艺生疏、不谙满语者,立即斥革。……以后倘不熟谙满语,定从重治罪。”[5]
    康乾时期是清代文治武功的鼎盛时期,故称之为“康乾盛世”。这个时期也是满语文的成熟、完备和得到了空前普及和使用的时期。满人做官,必须能用满语奏对履历、用满文撰写章奏。政府各衙门的公文必须用满文书写,地方上报的汉文公文,必须译成满文。大量的汉文典籍被翻译,多种满文的辞书相继问世。如康熙年间的《大清全书》;乾隆年间的《御制清文鉴》、《御制五体清文鉴》、《清文汇书》、《清文总汇》等等,这些辞书的编纂,不仅标志满语文的成熟和已据有相当高的水平,而且说明满语文已经发展到了它的顶峰。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满族文化是代表着统治阶级的文化,作为充斥着满族文化历史氛围的旗人上层分子家庭出身的曹雪芹不熟悉满族文化,不懂得满语文是难以置信的。
    据考证,曹雪芹祖籍辽东铁岭,汉人。远祖曹世选于明末在明清战争中落入满营为奴,始隶旗籍,系正白旗包衣。也就是说,在清入关前曹雪芹的祖上生活在满族的聚居区,已经开始满化了。清入关后,曹氏家族为皇家的内务府奴仆,从名份上看虽然地位卑微,而实际上却是皇上的亲信随从,随时都有机会外派作大官。从曾祖曹玺开始,祖父曹寅、及伯、父曹颟、曹倾三代人连任江宁织造,这是一个只有皇帝亲信才能得到的肥缺。曹玺的妻子曾是康熙的乳母,曹寅又曾做过玄烨的“侍卫”、“伴读”,他们与皇帝如此亲近,形影不离,如果不会满语文,如何进行语言沟通,是难以想象的。作为北京总管内务府是专门办理宫廷及皇室事务的机关,所属上三旗包衣佐领官兵及内管领下人丁都是皇帝的奴仆,因为是侍候皇上的,按照清制,他们必须学会满语文。
    康熙二十四年(1685)奏准,设立景山官学,招收内务府上三旗佐领、内管领下闲散子弟入学学习满语文。据此来看,曹玺、曹寅、曹颟、曹琐,无例外地都应就读于景山官学,学习满语文。尽管目前还没有直截的证据来加以印证,但我们可以从他们给康熙奏折的朱批中得到旁证。康熙的朱批有的是用汉文写的,有的是用满文写的,因为关系机密,令其“断不可叫人知道”,如果他们不通晓满文,怎么能够看得懂。[6]
    现已公布的“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共200件,其中汉文档案139件,汉译满文档案61件。这些满文档案有的来自“内务府满文奏销档”,有的来自“内务府满文上传档”,[7]其他汉文档案没有一件出自内务府,说明承担着皇家大内事务,不得汉人涉足的内务府,公文多使用满文书写,只少清前期是如此,作为内务府包衣的曹氏家族不会满语文如何得了?!
    曹雪芹生活在十八世纪二十年代至十八世纪六十年代,这正是所谓的“康乾盛世”之时,他写作的时候是从十八世纪四十年代开始的。他成年后,从江南返回北京居住,这样他不仅在家里从小便接受了满族文化习俗的熏陶,而且在北京他的社会生活圈子中又大多是满族的旗人。如此看来,曹雪芹熟谙满族的生活习俗,懂得满语文,并把他一生满文化的积累和民族的性格及观念,倾注于他的著作《红楼梦》之中,自然是合情合理之事了。
    四、《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满语词例释析
    本文开头提到的满语“克什”一词,出现在《红楼梦》第118回中,或许有人会提出质疑,那是高鹗冒名顶替续写的,非出自曹雪芹的手笔,不能算数。其实高鹗也是旗人,隶汉军镶黄旗。同是旗人,同样熟悉满族的文化,他们的文笔有许多共通之处,故高鹗后续的四十回与曹雪芹撰写的前八十回令人珠玑难分,非业内人是难以区别的,其原因之一或在于此。既然高鹗续写之事已成公论,自当排除在外,现仅就《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满语词汇择其要者,作一简略的释析。
    1.单一满语词汇
    (1)嬷嬷 (满语meme 奶娘、乳母。)
    《清文总汇》卷九称乳母为meme eniye,嬷嬷meme是满语乳母的简称。嬷嬷也可泛称年岁大的女仆人,如同汉族把老太太通称老奶奶一样。贵人之乳母曰:memeniye。《红楼梦》中嬷嬷一词多有出现,如老嬷嬷、李嬷嬷等。
    (卷三:“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舅舅去。”)
    (2)劳什子 (满语loksimbi 令人讨厌、厌烦)
    劳什子是动词loksimbi名物化了,指令人讨厌的东西。汉语骂人:“你这东西!”,满语为:“你这劳什子!”是同样的意思。《清文总汇》卷八释义为:“胡说不止、人说颠话。”是令人讨厌之意的引申。
    (卷三:“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我也不要这劳什子。’吓的地下众人一拥争去拾玉”)
    (3)忽刺巴的 (满语hur seme 忽然、凭空)
    这是一个满语副词,《清文总汇》卷四释义为:“火骤然忽发之貌。”但它的语源还值得研究,因为在明沈榜的《宛署杂记·民风》中有“仓卒曰忽喇叭”的记述,那么这个词原本是汉语,还是原本为满语,或者是满语中的汉语借词,应进一步考辨。
    (卷十六:“凤姐听了笑道:‘我说呢,姨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刺巴的反打发个房里人来了,原来你这蹄子闹鬼!’”)
    (4)巴巴的 (满语babade 到处、处所、对这个)
    这是一个满语副词,指方位、处所。暗指那个、特地、偏偏之意。《清文总汇》卷四释义为:“到处、凡处。”此词引申了意思。
    (卷二十二:“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卷三十五:“巴巴的想这个吃了。”)
    (5)纳罕 (满语nasambi 嗟叹、叹惜)
    这是一个动词去掉词尾mbi 后,名词化了,嗟叹中含有诧异、惊奇之状。《清文总汇》卷三释义为:“已过之事追惜之、嗟之、叹之。”
    (卷四十九:“宝玉看着,只是暗暗的纳罕。”
    (6)哈什 (满语ha 哈气声)
    这是一个象声词,表述打呵欠之声,满语中还有一个打呵欠的动词habgiyambi,与哈什ha相关联,后者是前者的变体。《清文总汇》卷三释义为:“化凝结冻的东西声。”
    (卷五十一:“麝月翻身打个哈什。”)
    (7)散荡 (满语sartambi 消遣、解忧、悠闲)
    这是一个动词,亦可读作“散诞”、“散旦”,有舒散之意。《清文总汇》卷五释义为:“凡事耽误、逍遥。”
    (卷八十:“姑娘惟有背地里淌眼泪,只要接了来家,散荡两日。”)
    (8)乍乍的 (满语jakan 刚刚的)
    这是一个后置词,表示方才,刚刚,汉语没有后置词,当介词用了。《清文总汇》卷十释义为:“不多一会、刚才、方才、适间。”
    (卷八十:“迎春道:‘乍乍的离了姊妹们,只是眠思梦想。’”)
    (9)警幻 (满语gincihiyan 光洁、华丽)
    这是一个名词,曹雪芹笔下的警幻仙子,是一位太虚幻境的主宰,华服美貌,光彩照人,正与满语相吻合。《清文总汇》卷十一释义为:“凡物洁美、光洁、精润、华丽。”
    (卷五:“又听敬幻笑道:‘你们快来迎接贵客!’”)
    (10)排插 (满语huwejen 档板、隔扇)
    这是一个名词。排插(huwejen)《清文总汇》卷四解释说:“炕头遮挡炕的板子”。北方人家住火炕,排插就是用木板做的隔扇,北方人家的炕很长,隔扇起到软间壁的作用,方便居住,这是满族的建筑风俗。
    (卷五十三:“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也铺了皮褥,让邢夫人等坐了。”)
    2.满汉合璧的词汇
    (1)无稽(崖) (满语“无稽weji” 密林、丛林)
    “无稽”亦写作“勿吉”、“窝集”,是肃慎族系的古代部族名称,其义为“丛林”、“密林”。(《清文总汇》卷十二)“崖”为汉语词汇,无稽崖意为“长满密林的山崖”。有的注释本解释道:“大荒山无稽崖,是作者虚拟的两个地名,含有荒唐无稽之意。”此说不妥,此处的无稽应是“勿吉”,部落名。不能望文生义,“无稽之谈”与此处的“无稽”无关。
    (卷一:“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
    (2)一抿子 (满语imenggi 素油、梳头油)
    这是一个名词,油的通称。在汉语中出现了变异,一是数量词,抿子是妇女梳头的工具,“一抿子”为妇女梳头所蘸油或水很少之意(《清文总汇》卷二)。
    (卷五十五:“若不够,那里省一抿子也就够了。”)
    (3)烧包袱 (满语booi eifu 上坟)
    满语“包袱booi efu”是“家里的坟之意”,eifu是坟墓(《清文总汇》卷一)。“烧”是汉语,烧包袱是指给家里的人上坟,后来演化成上坟时要用许多烧纸,统统装入一个口袋中烧掉,称为烧包袱。满汉皆有其祭奠习俗。
    (卷五十八:“外头去叫小厮们,打了包袱写上名姓去烧。”)
    (4)上档子 (满语dangse 档案、账簿)
    档子满语应发作“档色”,《清文总汇》卷七释义为:“档子、册子。”是一个专用名词。据清陆陇其《三鱼堂日记》载:“本朝用簿板五六寸,作满字其上,以代簿籍。每数片,则用牛皮贯之,谓之档子。”说明档子由来己久,是满族的发明,体现出满族的古老文化。“上”是汉语,在此是记录之意。
    (卷十一:“礼单都上档子了。”)
    3.满式汉语
    在汉语词汇中含有满语的成分,又很难把它们彼此拨离清楚,在北京和东北的土话中占据很大的成份。《红楼梦》中成功地运用了这样的词语,使人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由于难以定性,下面的词例仅供参考:
    消停(从容、安静)、撕罗(排鲜纠纷)、描补描补(弥补)、藏掖(隐匿)、背晦(做事糊涂)、作耗(捣乱)、跳神(萨满祭祀活动)、扣了环(比喻亲密)、不伏手(不顺手)、上脸(放纵)、脱滑儿(偷懒)、扎窝子(搅得家翻室乱)、左性(执拗)、放鹰(八旗子弟的娱乐话动)、下处(住所)、挽手(满族相见时的礼俗)、紧溜(紧要关头)、乍着胆子(勉强壮起胆子)、打点(办理)、摔脸子(放下脸来)、额手(表示欢迎)、行走(入值办事)、花搿(瞎说)、爬拉(急忙吃饭)、鼓捣(收拾)、打千(请安)、暹猪(脱毛的猪)、汤猪(祭祀用的猪)、龙猪(即笼猪,指小猪,可烤着吃)。
    结束语
    《红楼梦》是中国传统文化集大成之作,曹雪芹把满汉文化完满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韵,最大限度地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包容品格,这是《红楼梦》的精髓之处。我们站在满学的视角来看《红楼梦》,正是为了深刻理解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真谛,同时对《红楼梦》中满语言文化的研究,也会极大提高我们对满学价值的认识。
    对《红楼梦》语言的研究现己出版了多部词典,诸如《红楼梦语言词典》、《红楼梦鉴赏辞典》等等,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对《红楼梦》中满语言文化的研究尚属空白,今后会有很多工作可做。本文前面所作的阐述尽管还很肤浅,很不缜密,所撷取的释例仅仅是一小部分,或许还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如果能引起红学方家的关注和兴趣,并能对此问题继续深入地研究下去,这将使我们深感欣慰。
    


    [1] 《红楼梦》卷一百十八,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786页。
    [2] 《红楼梦语言词典》,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1302页。
    [3] 《清太宗实录》卷十八,中华书局1985年版。
    [4] 《清世祖实录》卷二十八,中华书局1985年版。
    [5] 《清高宗实录》卷一百三十八,中华书局1985年版。
    [6]  见《李煦奏摺》,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4页、14页。
    [7]  见《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凡例,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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