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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虹、刘厚生:《旧满洲档》所记大清建号前的国号

http://www.newdu.com 2017-11-04 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 佚名 参加讨论
 
    1636年,清太宗皇太极建国号为大清。在这以前,清的国号,据清朝官书,始见于《武皇帝实录》称“其国定号满洲”。由于出自开国神话传说,难以凭信。因此,近八十年间史学界研究大清建号前的国号者,辈有人出,自日本学者市村瓒次郎在1909年发表《清朝国号考》起,矢野仁一,稻叶岩吉,孟森,朱希祖,冯家升,李德启,谢国祯,三田村泰助、小川裕人,鸳渊一等都做过有益的探讨,其中不乏真知灼见。近二十多年间,神田信夫[1],黄彰健[2]、陈捷先[3]、蔡美彪[4]等先生又发表了有影响的文章,将清建号以前国号间题的研究又推进一步。但是,到目前为止,仍然不能说已经得出确切可信的论证。因此,我们试图用《旧满洲档》的史料,对满洲国号问题重作探索。
    一、关干女真国(jusěn gurun)
    jusěn(女真)一词,在满语中,有多种意思,这是由于满族的急剧兴起,社会结构的深刻变化以及和周边其他各族的关系等因素所制约的,对于这一点,日本学者石桥秀雄著有专文考证。[5]此词的汉译也很不一致。[6]
    jusěn的原始意是族称,汉译作女真。女真始见于《旧五代史》卷32《后唐庄宗本纪》同光二年九月条。《三朝北盟会编》卷3和《辽史拾遗》卷18转引《北风扬沙录》皆记其本名为“朱理真”或“朱里真”。女真载诸汉文史籍,有女真、女贞、虑真、朱理真、朱里真、主儿扯、朱里先、彻儿赤、朱先、女直、女质、虑直和诸申、珠申等不同写法,读音似应读作juichen或jurichen。jusěn即女真,作为中国东北地区历史上的少数民族有一其悠久的历史。“女真”可能是其本民族的自称,绝不是来自汉族的他称。在《旧满洲档》里,也是用作本族的称呼,和nikan(汉)、蒙古对称而使用的。nikan汉字写作尼堪,是女真人对汉人的称谓,明朝也被称为nikan gurus(尼堪国)。尼堪一词的满语本意是“蛮子家”,王钟翰先生早有解释[7],台湾学者黄彰健又译考其含义。[8]原为贬词,当无异议。女真人将jusěn(女真)和nkan(尼堪)作为族别之对以证明其本族自称“女真”。
    既然族称女真,那么每个女真人,也用女真称呼与自己同族的人。这样,族称又转化成为族人,族众。
    随着八旗制度的建立和发展,特别是努尔哈赤进入辽沈地区以后,女真社会阶级分化的发展十分迅速,广大的女真人,都被编入八旗旗主统属的牛录,成为贝勒的属民,对旗主承担各种义务,形成了对贝勒、大臣(belle,amban)的主从关系,即天聪九年十月二十四日皇太极口谕的“称为某旗贝勒家诸申”。[8]女真人的身分变了,女真(Jusěn)的词义也.随之变了。此种身分的女真人,皇太极规定写作“诸申”。诸申的完整含义是:编入八旗贝勒(旗主)管属的牛录里的女真人属民(日译本译为隶民)。随着其身分地位的日益恶化,到康雍乾三朝的满文辞书如《清文鉴》、《清文汇书》、清文补汇》以及光绪年刊的《清文总汇》中,一律将jusěn一词,释为“满洲奴才”、“满洲臣仆”、“满洲属裔”,既说明了族属,又说明了身分。
    满语gurun,也是一个多义词。其原生性的意义,是指同一和会组织的人,所以,可以汉译为国人、部众、族众。随着氏族集团的发展,出现了许多氏族结成的部落、出现了部落贵族,gurun一词,才逐渐地附有了国家的意思。在《旧满洲档》和《满文老档》中,对明、对蒙古和对蒙古之察哈尔、喀尔喀、对扈伦(hulun)四部以及其任何一部辉发、乌拉、哈达、叶赫,对呼尔哈、对萨哈遴等都称之为国(gurun)。因此,gurun一词虽然可以译作国家,但只能放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作具体的理解,而不能等同于今日的科学的国家概念。
    jusěn gurun一词,在《旧满洲档》和《满文老档》中的使用是统一的,它指的是女真人的国,或是女真国的人,在用作国的含义的时候,有下列的用法:
    “水滨的六十三姓之女真国”(mukei ninju ilan halai jusěn gurun)。[9]
    《满洲实录》的卷末赞语有:
    “百姓之女真国”(tanggū halai jusěn gurun)。[10]
    这种用法说明gurun做为一个社会组织是由若干个同一族属的氏族(ha'a)所组成的并统辖这些氏族的组织,即部落,或可以称之为部落国家。
    女真国是他称,是蒙古对女真的称谓。不同的女真部族之间,也是这样称谓,如努尔哈赤的gurun称哈达、辉发、乌拉、叶赫为女真国,扈伦四部之间也互称女真国。
    但是明朝和朝鲜对女真是从来不称之为女真国的。同时,女真国也是自称,任何女真人所组成的部落,都可以自认为是女真国。由此可知,女真国必须是女真人的部落,是以族属女真作为标准的。
    《旧档》中出现jusěn gurun(女真国)字样,几乎是集中在万历三十五年(1607)到天命四年(1619)八月,这是很值得注意的现象,万历三十五年是现存《旧档》的最早年分,首记的事件是和乌拉国的战事,这时的“女真国”或“我们国”是指努尔哈赤的“国家”,是和乌拉等女真国相对称的;同时对其他女真人的部落,也称为“女真诸国”。女真国就是女真人的国家的泛称,每个女真的部落也自称女真国,当然以前的年代里,女真人也应是这样使用“女真国”的称谓的,努尔哈赤的部落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女真国所包括的女真部落是不断扩大的,每征服一个部落,其女真国的概念内涵就扩大一次,直到把所有的女真部落征服完毕。天命四年(1619)八月,努尔哈赤灭掉叶赫,统一所有的女真各部,努尔哈赤统治的女真国,成为所有女真人的国家,因此,后来方有“百姓女真之国”的自诩。在《旧档》中,女真部族泛称其部为女真国(jusěn gurun)的例证比比皆是。
    从天命四年八月以后,直到崇德元年(1636)皇太极定国号为大清,这十七年间的《旧档》,除个别几处外(后面将有分析),只能见到关于女真(jusěn)的记述,而绝对没有女真国(jusen gurun)的记述。太祖朝一百五十余处和天聪朝九十多处,凡见jusen字样,皆不再和gurun连用,这不可能是偶然的现象。它反映了记述《旧档》或整理、改窜、重抄时的观念。统一女真各部后向辽沈地区扩展的女真国,其成员构成上已经不仅仅是女真族人,有蒙古族人,更有大量的汉族人被纳入于这个国家,它的国人(gurun)的概念,已经超出了女真(jusěn)族的范围,其国(gurun)是由三种不同族属的国人(gurun)组成的,所以不能再用女真国人(jusen gurun)来代表这个国家的所有国人。只能用jusen(女真)、monggo蒙(蒙古)、nikan(汉)来表示三种不同族属的国人。
    因此在这个时间断限里的《旧档》,我们见到的大量的女真官员、女真工匠、女真文、女真兵、女真马、女真人的粮食、女真文字、女真貂袍、贝勒的诸申、牛录的诸申等词,是对同一国内的蒙古、尼堪,表示族属不同的相应称谓;或表明其身份地位是隶属于贝勒、大臣和旗户的女真人之称谓。
    在天命四年八月灭叶赫以后的《旧档》中,见jusen gurun字样的只有下列三例:
    天命八年(1623年)七月四日,努尔哈赤说:“各处的女真国人(jusěn gurun),尼堪国人(nikan gurun),谁不想杀害我呢”?[11]
    天命八年七月四日,努尔哈赤说的一段话,有一条原注,这条注是:“所以称为额附,是汗给予他女真国人,将长女嫁给他,因此才称为额附,其名曰何和里”。[12]
    这两处使用的jusěn gurun的含义,都不是指国而言的,前者说的是女真族的人,后者说的是赐予诸申。
    关于《旧档》中将原用老满文写的“女真”(jusěn)改用为“满洲”(manju)的处所并不多,天聪元年有五处,天聪六年有五处。改写的字体用的是新满文,表明是后来改写的。史学界向来认为改“女真”为“满洲”是因为天聪九年的禁用女真才改写的。现将天聪九年的禁令引文如下:
    十月十三日“汗谕:我们的国人原是满洲、哈达、乌拉、叶赫、辉发,对其无知之人,谓之女真(jusěn}。女真者乃席伯之超墨尔根的同族,与我等无涉,今后,所有人等必须称我国人的原名满洲,如有仍称女真者罪”。
    同月二十四日,“大衙门传汗谕:国人的名称作满洲,各旗贝勒专管的女真(jusěn)称为某旗贝勒之诸申”[13]
    禁令宣布与女真“无涉”,不是同族。如果为此而涂改《旧档》,那么,未免改的太少了,确切写明自己是女真人、自己的国是女真国的处所仍然大量存在。《旧档》未改,乾隆朝重抄的《老档》仍然如是,这未免令人费解。既然基本上没人改写,当然就不能说是讳饰“女真”了。
    二、关于金国(aisin gurun)
    在皇太极即皇帝位,建国号大清以前,天命、天聪两朝的国号为金,这是一可以确信无疑的。近来,蔡美彪又重新作了一种解释。[14]
    在这里,想依据《旧档》,说明我们的看法。《旧档》中见金(aisin)和全国(aisin gurun),而其意又是作国号用的近九十处,其中有四十七处是用于给明之皇帝,大臣、太监、官生军民人等和给朝鲜王,边将的文书,还有两处是用于盟誓,凡属这些地方,当然都是应该使用正式国号的处所。下面再举两个例证,作进一步的说明。第一,天聪二年八月二十七日,朝鲜使臣赉书来,书中对金国的责难有所辩解,关于国号问题写道:
    “贵国号曰金(aisin),犹如我国称朝鲜(coohiyan)。无论是文书还是口头语言,均应使用各自的国号,无知低卑之辈,按习惯用法仍称旧号,诚然使人憎恶,但日久必能自变”。[15]
    按,金给朝鲜的文书,均称朝鲜为Solho,而朝鲜正式的国名,在满文中应coohiyan。所以,朝鲜举出此例,来解释称金为建州,是无知低卑之辈沿于旧习。
    第二,天聪二年,太极再次同袁崇焕商讨议和,国号之争成为一个条件。皇太极在闰四.月二十五日信中要求:
    “关干信印问题,来文说‘只是下文册封,不准妄用信印。果此,则铸制金国汗印送来,”。[16]
    同年十一月十五日金兵在第一次入关,突袭北京,皇太极散发的“金国汗告明官员秀才军民书”中,作为侵扰的“理由”写道:
    “天启帝,崇祯帝欺辱我们,令禁用金国皇帝(aisin gurun i huwangdi)名号,禁用擅自铸制的信印”。[17]
    此处所说的“印”就是老满文的“天命金国汗之印”。但是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讨论。第一,金国号是源于族称,还是源于十二世纪完颜氏所建的金朝。传统的看法是努尔哈赤建国为后金,后来由于明忌讳宋金故事,后金为减少汉人的抵触而讳称金。
    努尔哈赤以金裔自居,视十二世纪的完颜金为先朝,我们从《旧档》太祖朝不完全地检索,就可以找到九处明确表明承认完颜金是先朝的记载。试举几例:
    天命六年四月一日条:“昔日,我们金皇帝((julge meni aisin han)安静而正直的过活,可是大辽皇帝想杀害他,才同大辽作战的”。
    天命六年五月二十七日条:“我们先朝金国之祖阿骨打(musei nendehe aisin gurun I aguda mafa)”。
    在《旧档》只有一处,否认是金之后裔,出自天聪五年八月十三日皇太极致祖大寿书:
    “大明皇帝不是宋皇帝之后裔,而我等也不是金皇帝之后裔(huncihin)”[18]
    此例虽属为了招降,但在天聪朝《旧档》中是再看不到以金之后裔自居的记述了。综上所论,我们应该认为最低在努尔哈赤时代一直是以金裔自居。金国是完颜金的延续。连《武皇帝实录》也不隐讳。那种不以清朝早期其自身的史料为立论依据,自然难免误断。
    在明朝和朝鲜方面的史籍里,努尔哈赤的祖先是姓童或佟,《武皇帝实录》中的范嗏、孟特木、充善,在明实录和朝鲜实录中均姓童或伶,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父塔克世,明人称之为佟教场、佟他失,[19]就是努尔哈赤在《明实录》中也作佟努尔哈赤,《皇明从信录》和《东夷考略》也记努尔哈赤姓佟。《朝鲜实录·光海君日记》万历四十二年六月二十五日条载:“建州夷首,佟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本人也承认姓佟,万历二十四年正月初五他给朝鲜使臣的回帖中自称“女直国建州卫管束夷人之主佟努尔哈赤”。[20]努尔哈赤及其祖先并不姓“爱新觉罗”。“天生姓爱新觉罗”[21]说,本不可信。满族的姓氏,原指其所出的氏族,在满语为哈拉(hala),不是觉罗(gioro)。“姓爱新觉罗”满文写作“aisin gioro halangga”,其意应为爱新觉罗合起来是所出的氏族,《武皇帝实录》和《满洲实录》此处注释“爱新,汉语金也,觉罗,姓也”。是不符合原意的。这个注释可能是乾隆时加的,把金(aisin)解释作族称,再认定“族称即视为国名”,是将历史颠倒了。
    金(aisin)是可以用作族称的。在《旧档》中,金、汉、蒙古并举和女真、汉、蒙古并举是通用的,表示一个国的三个不同的族属,这主要是在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大量汉人和蒙古人涌进努尔哈赤国度之后,适应一国三个族属的形势才将金(aisin)当作族称的。由此可知,不是族称视为国名,而是国名作为族称。
    关于将金(aisin)改作满洲(manju)我们发现有二十来处,比女真改满洲为多。基本是使用有圈点的新满文写在涂掉处的傍边,或是原文不涂抹只是写在行间。奇怪的是这种改写集中在天聪元年的档子上,天聪二年,六年间或有之,其他年份还没有发现。从文字上看,最早也是天聪六年以后才改写的。如果说是为了隐讳“金”,又改的不多,如果说不是为了隐讳,又何必改呢;按常理说,讳金应比讳女真更重要,可是为什么天聪九年.‑用女真。而崇德元年建号大清又没有明令禁称金呢?金之改为满洲,和女真之改为满洲,仍是一个待揭开的历史之谜,目前还难作妄断。
    三、关于建州和满洲
    建州三卫,明初永乐年间设置,因之才有建州女真之称,这在明朝的官书中随处可见。问题在于努尔哈赤是否曾以建州为其称号。
    努尔哈赤于万历十一年(1583)起兵,《明实录》不载其袭都指挥使事,其事始于万历十五年,说他同北关之谋在歹商”,“益骄而为患”。到万历十六年,努尔哈赤基本上统一建州各部,《明实录》称之为“建州黠首”。十七年明授努尔哈赤建州左卫都督佥事,二十年为建州卫都督,二十三年,明廷晋封为龙虎将军。努尔哈赤受明敕书,执掌建州卫,所以,在万历二十四年朝鲜使臣申忠一来访,带回去给朝鲜的回帖,自称“女直国建州卫管东夷人之主”,鈐印用明廷颁给的“建州左卫之印”,[22]都是正当合法的。在建州卫前加“女直国”,满文作nioi jy gurun,表示是由女真族众组成的建州卫。
    黄彰健考证自万历三十三年(1605)自称建州等处地方国王,万历四十六年(1618)攻陷抚顺后,此称号传入明朝,明人才知道努尔哈赤自称“建州国汗”。[23]努尔哈赤之称建州,和哈达之称南关,叶赫之称北关,都是因为他们对明朝来说,“同是属夷”。明朝视之为叛,不是因为用建州称号,而是因为他擅自称汗,即所谓的“黄衣称联”。这和后来天聪初年与明议和所争执的不同,天聪初年的争执焦点之一,是由于废除金国称号。
    《旧档》中有“建州”字样的只有两处。
    一处是天命四年五月二十八日,朝鲜以朝鲜国平安道观察使朴烨的名义,“致书于建州卫马法足下”,[24]因朝鲜国王曾以“题为痛辩诬枉备陈情悃恳乞圣明特垂矜恤,曲赐洞察事”上奏明廷,奏文中述说其所以用这样名头的苦衷和所获得的后果,现摘引如下:
    “盖自国中不为报答者,义所不可也。使边臣随意答之者,斥之不与也。伊以后金为号,而边臣中却谓建州云者,本其受命于天朝之部名也。伊以汗自称,而边臣却谓马法者,待之以番头也。…奴酋见此答书,乃以建州、马法等名及天朝父母等语,尤益嗔恨云。”
    可见,努尔哈赤己经建金称汗,当然不能接受此信之称谓,对朝鲜备加责难。前引后来天聪二年八月二十七日朝鲜使臣赉书辩解此事说。“无知低卑之辈,按习惯用用法,仍称旧号,诚然使人憎恶但日久必能自变”。此处当然不能说明《旧档》中用过建州国号。另一处是天命十一年三月十九日刘兴柞的奏章中有:
    “天首先让汗统一建州附近之地”。[25]
    此处,建州是作为地名使用的,也不足以说明《旧档》中用过建州国号。《旧档》隐讳建州称号,(!武皇帝实录》同样隐讳建州称号,目的都是隐讳曾为明藩,隶属明廷的事实,有清一代莫不如此。但是入关前并不尽然,建号大清以前,天命、天聪两朝是承认的,天聪四年木刻揭榜,一面称:“金国汗谕官军人等知悉,”一面又承认“北关与建州,同是属夷”。[26]
    《旧档》讳称建州,不仅恰恰反证是称号过建州,而且说明《旧档》之形成不能早于讳称建州之前。
    满洲国号问题,是清入关前史研究中最棘手的老问题,早期研究者多持皇太极天聪九年伪作说,凡持这种看法的,其分歧仅在满洲比附的对象有所不同,有的附会于释迦佛曼珠室利,主张以佛名作国号;有的附会于女真首领尊称“满住”,主张以首领称呼作国名。由于《旧满洲档》的发现和影印出版,这种伪作满洲说,已成为研究史上的陈迹。
    另一种研究方法,是从皇太极天聪九年十月十三日上谕:“我们的国家原是满洲”出发,既是满洲,必有所本。于是就从古族名,原地名寻求“满洲”的本源,有说满洲是肃慎的音转,有说满洲就是宋人邢昺《论语注疏》释九夷中之“满节”,《尔雅注疏》文作“满饰”。其实,这仍是从音近、音同上去对号。黄彰健主张满洲(朝鲜音读)为万朱即申忠一的《建州纪程图录》中的“蔓遮”,蔓遮为建州卫驻地,努尔哈赤征服建州卫,因以其地作为族名,此说仍嫌牵强。努尔哈赤自有驻地,基本统一建州时筑费阿拉城,在这以前也不驻蔓遮,怎会用被征服的部落的驻地作为自己的国号呢?陈捷先据建州三卫原居婆猪江,以地名为族名,曰婆猪人,婆猪音若满州,满州来自婆猪。女真以地名为部名,本是他们部族迁徙的习惯。扈伦四部的乌拉、哈达、叶赫、辉发都是以其居地的水名作为部名,太祖《实录》中连大体的相对时间都写得清楚。呼尔哈、鸭绿江也都是以居地的水名为部名;元代胡里改部以牡丹江(上游日呼尔哈河、即胡里改河,为名;桃旺部以汤旺河为名;明代,毛怜卫以穆棱河为名,是建州女真的组成部分。努尔哈赤原所属部,如果也是以水为名,那么,清初史书上何妨直书,或是婆猪部,或是蔓遮部。间题可能在于其部不是以地名作部名,而是以明朝册封的建州为名,因之称建州女真。那么,建国以后,到了皇太极时,要讳称建州,所以才将其原名弄得这么扑朔迷离。黄说和陈说,仍然是从音近,音同来求地名,此外更无充分可信的证据。
    三田村泰助认为满洲国是统一建州女真的努尔哈赤的国名。神田信夫将《旧满洲档》中来经改写的“满州”字样拣挑出来,借以支持三田村泰助的主张。
    《旧档》中确实记述了满洲或满洲国,我们在这里将可作凭信未有后来改写处,我们仅举二例:
    《旧档》第81、82两页万历四十一年九月条:明万历帝做梦,“释梦者说:‘女子模样的人就是女直满洲国(nioi jy manju gurun)的淑勒昆都仑汗,要夺我明国的帝位’。……明帝对女直满洲国(nioi jy manju gurun)的淑勒昆都仑汗说”。
    天命十一年七月条:对明朝说:“你明国的大臣自恃兵多,袒护哈达,非难叶赫贝勒,满洲贝勒。其后又袒护叶赫,以四十万大军,分四路而来,…”。
    上面摘引的《旧档》,以确凿的史料说明“满洲”并非皇太极天聪九年的臆造。神田据此,支持三田村说,同意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所建立的就是满洲国的看法。并且修正三田村的某些看法,认为努尔哈赤统统一女真之后,并未中断称满洲国,蒙文的法典以及同蒙古的盟誓,仍称“满洲”,他断定满洲语的国号一直是“.满洲”。
    神田的论断,是可以足备一说的,但仍然有些问题难以解释。建号大清以前的国号金,不仅见诸文件,而且有信印为证。如果另有满语国号为满洲。那么和金国的国号是什么关系,如果说“天命至天聪初年是进展汉语化的时代,国内似乎也使用‘爱新’的国号”,显然和万历四十一年对内已用金的国号这一事实相矛盾。如果天命时已有国号满洲,况且皇太极又强调以“满洲”为名,那么《旧档》中为什么大量的使用金的国号,而用满洲处,少得可怜呢?如果满洲原为部名,统一建州女真后作为国名,待废用女真转,又定为族名,那么为什么长期间不是满、汉、蒙古并举,而是金、汉、蒙并举。综观《旧档》是从以族名国,再以国名族的过程是十分清晰的。泛称女真国到建号为金。再以金作为族属之称同汉、蒙并举。此间是插不进“满洲”的。我们注意到下列两条史料:一是前文引过的申忠一《建州纪程图录》上记有:“女直国建州卫管束夷人之主佟努尔哈赤。另一处也是前文引过的《旧档》第81、82页有“女直满洲国的淑勒昆都仑汗”。这两条史料的写法完全一致的;其一,是将女真写作女直,女直是明人的传统写注;其二,一是全称“女直建州”,一是全称“女直满洲”。它照示我们应该理解为:女真国人的建州卫主努尔哈赤,就等同女真国人的满洲汗努尔哈赤。“满洲”代替了“建州”。满洲地方就是建州地方,满洲国号源自建州卫号,后来在《武皇帝实录》和《满洲实录》的“其国定号满洲”外加注:“南朝误名建州”,这真是欲盖弥彰。其实等于说满洲即原来的建州,我们觉得不必另求繁解。当然,这也是一种推测,存此待考。
    我们认为分析论定大清建号前的国号,要放在清朝兴起的过程,即从其氏族制度向国家形成的历史发展过程和努尔哈赤的身世、起兵、统一女真,对明抗衡、争夺辽东的历史过程来考察,求得系列的理解。综观前述,我们认为:一、女真族诸部争雄期间,互相以同一的族称来互相称呼,均名之日女真国。二、努尔哈赤兴起之初,征服统一女真各部,此时以藩属自居,承认明为其上国。因此,理应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以明封的名号为号,称建州卫主,受建州左卫信印,凭敕书贡市。三、努尔哈赤以金裔自诩,借以来抬高身价。待势力强盛起来,宣扬天命所归,以匡复完颜金为业,除《旧档》中多有记述外,还有北京图书馆收藏的《后金檄明万历皇帝文》书中多有记载,在此不一一赘述。
    [1]神田信夫:《满洲国号考》,台北《故宫文献》第3卷,第1期。
    [2]黄彰健:《满洲国号考》,台北中央研究沈《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7本,1967,6。此文曾对前人研究成果有所评介。
    [3]陈捷先:《说‘满洲’》收入《满洲丛考》。
    [4]蔡美彪:《大清建号前的国号,族名与纪年》,《历史研究》1987年第3期。
    [5]请参见《三上次男博士喜寿纪念论文集》历史编,1985年。
    [6]多数学者在作为族称时译作女真,作为满洲八旗贝勒所摘牛录的属民时译作诸申.
    [7]《满族在努尔哈赤时代的社会经济形态》,收《清史杂考》。
    [8]《论满文nikan这个字的含义》,载台北《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7本,1967,6。
    [9]日本白河文库本《大清三朝实录》卷25,天聪九年十月辛丑条,日本《清三朝实录采要》记载相同。此处是转引的。乾隆四年修成的《太宗实录》不载。
    [10]见《旧满洲档》(下皆略称《旧档》)台北影印本,第九册,第4288页。
    [11]《满洲实录》汉文本,此句汉译作“诸部”,是不确切的。
    [12]《旧档》第四册,第1669页,日译本《老档》太祖朝.2,第839页。
    [13]《旧档》第四册,第1671页,日译本《老档》太祖朝.2,第840页。
    [14]见《旧档》第9册,第4509页。日译本《旧满洲档》(天聪九年)2,第318、324页。
    [15]蔡美彪:《大清建号前的国号,族名与纪年》,《历史研究》1987年第3期。
    [16][17][18]《旧档》第6册,第2833页,日译本《老档》太宗朝1,第172页等。
    [19]《旧档》第7册,第3510页,日译木《老档》太宗朝2,第544-545页。
    [20]张鼐:《东夷考略》。
    [21]申忠一:《建州纪程图录》。
    [22]《旧档》第1册,第44页。日译本《老档》太祖朝1,第20页,万历四十年九月努尔哈赤对乌拉国主布占泰说。又见《武皇帝实录》满洲开国神话。
    [23]申忠一:《建州纪程图录》。
    [24]沈国元:《皇明从信录》卷40。
    [25]《旧档》第428页,日译本《老挡》太祖朝1,第146页。
    [26]《旧档》第5册,第2072页;日译本《老档》太祖朝3,第1067页。
    [27]转引自孟森:《明清史论著集刊》上,中华书局1959年本,第209-210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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