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家境非常清贫,父亲和母亲起早贪黑地劳作,靠那山上的几亩水田来养活我们三个孩子。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常常手里端着一根旱烟袋站在平房的顶上凝视着远方,也许是由于生活的重压,我几乎没有见父亲笑过,而时光却把岁月的痕迹刻在他脸上,一日深似一日。
母亲说我小的时候很顽皮,在学校时也常常打架闹事,脾气又倔,挨了批评时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老师都拿我没有办法。但是我却特别怕我的父亲,每次,只要他一出现,我立刻会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乖乖地跟在父亲后面回家。事实上父亲也并不曾很严厉地打骂过我们,可是只要一看到他黑黝黝而阴沉着的脸,我就会心生恐惧,那真是比打骂还要有作用。
记得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要求晨读的时间提前到早上六点钟,而我们那儿离学校有十多里,且全都是山路,我每天早上四点多就得起床,然后独自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那时山里人还没有自行车, 即使有也不能在那么崎岖的山路上骑),虽然我不是个胆小的孩子,可是每每一个人摸黑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路两边都是葱郁的植被,山风吹过就会沙沙作响,有时听上去像很多人在哭;有时又像有脚步声跟在我的后面。我总是毛骨悚然地走在山路上,稍有动静就会如同一只兔子那样撒腿就跑。
但是后来,有一天我正走在山路上,忽然看到前面有一点红红的亮光,接着就听到父亲招呼我的声音: “是娃子吗?”
我的心中一阵热乎,惊惧的感觉也一下子消失了,以激动的声音回答了父亲: “是我。”
走近跟前,只见父亲站在一块最高的石头上,正吸着他的旱烟袋。
父亲说:“我要去山那边挖水田,正好路过这儿歇歇脚,你到学校可要好好学习,不要闹事。”
我点了点头,在父亲的注视下继续向前走,说也奇怪,因为感觉父亲在背后看着我,剩下的山路我走得很轻松,一点也不害怕了。
第二天早上,当我去上学时又在山路上看到了那点红光,父亲还在那最高的石头上站着歇脚……
第三天、第四天……足足有一个月,我总是能在山路上遇见我的父亲。后来我终于习惯了走山路,即使一个月后山路上不再看见父亲旱烟袋的红红的亮光,但是我也仍然会觉得父亲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着我,心里充满了期待和温暖,最初的恐惧和害怕全都烟消云散了。
后来我才听母亲说,父亲其实不用那么早起来挖水田的,他那么做只是为了给我壮胆,所以才每天比我早起床半个小时,赶到我的前面站在那块最高的石头上等着我,他之所以没有陪我一起走山路,是怕我有了依赖心理,不能一个人走下去。
听了这话,我的心里很酸楚,父亲是个不善于表达爱的人,我常常抱怨他对我们的严厉和冷漠,但是却从没有想过他的爱是那样的真实朴素,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我却忽略了。
后来我逐渐长大,父亲也一日日的老去,我慢慢地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也时常会遇到一些失败和不如意,但是我常常会在那时想起我上学走那段山路时看到父亲的旱烟袋发出的那点亮光,我就会觉得心里又有了盼头,又有了直面生活的勇气。
父爱如灯,那是一盏充满希望的明灯,散发着让我免却顾虑和惊惧的爱的光芒,照亮了我的行程。不管我身在何方,不管岁月如何增长,我内心依然保持着对父亲的挚爱,这情感不会因为时空而褪色变淡,只会如一坛陈年老窖的美酒,愈久愈香醇醉人。 摘自《寒山寺》200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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