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寒食与山西 我认为,寒食是起源比较特殊的一个复合形节日。这里提出的复合型节日这一概念,是基于中国古代的节日从起源到发展经常是经历了复杂的历史演变。这一演变的复杂性通常是在时间和空间两个向度上展开的。时间上不同时代的思想和文化的变化、空间上不同地域的文化因素的存在及其影响,都对节日文化的产生、发展、演变产生重要的影响。中国岁时节日的丰富性也表现在这里。所以,探讨和研究一个节日的历史,必需要把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空间这两个重要的因素放进来。对节日穷本溯源是从古以来共通的研究倾向,古往今来学者们都企图为一些节日找到唯一的起源,由此导致研究者各说各话和对某些节日起源问题喋喋不休的争论。但实际上节日的历史展开过程,常常并不是单向度的。所以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反而容易解决。以寒食为例,正如先行研究者们所论及的那样,这一节日的形成,和古代中国人的关于火的信仰、对星辰崇拜、以及地域文化的特殊性等关系密切。但与此同时,这一节日的形成,还有它自身特殊的契机,比如它后来影响几乎遍于整个中原地区,就与唐代中国历史的发展密切相关。我认为,对于这一类节日,只有采取把它看成是复合型节日加以多层面研究,才可能得到比较全面的结果。具体到《荆楚岁时记》寒食条,中村乔之所以能对此做出新的考订,与他注意到寒食节发展过程中,山西的地域因素起到过的重要作用有必然的联系。 上述中村乔为证明《荆楚岁时记》寒食条有阙文而使用的材料,自杜公瞻注以下,举凡《晋书》石勒载记、吕希哲《岁时杂记》、周密《癸辛杂识》诸条,都是关于山西寒食的记载。中村乔依据这些记载推断出“晋人重此禁,云犯之则雨雹伤田”是“山西的原逻辑”。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因为我们尽管能够证明改火之俗并非由于介子推,但是在寒食节形成过程中,“山西的原逻辑”无疑仍然是一个必须加以认真讨论的对象。它潜含的问题,是寒食与山西的特殊关联。 为了更好的理解“山西的原逻辑”,让我们把其他有关寒食的早期记载也依次做一排列。 太原郡民,以隆冬不火食五日,虽有病缓急,犹不敢犯,为介子推故也。 ——《艺文类聚》卷三引东汉桓谭《新论》 举迁并州刺史。太原旧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龙忌之禁,至其亡月,咸言神灵不乐举火,由是士民每冬中辄一月寒食,莫敢烟爨,老少不堪,岁多死者。举即到州,乃做吊书以置子推之庙,言盛冬去火,残损民命,非贤者意。以宣示愚民,使还温食。于是众惑稍解,风俗颇革。 ——《后汉书·周举传》 介子绥割其腓股,以啖重耳。重耳复国,子绥独无所得。绥甚怨恨,乃作《龙蛇之歌》以感之。终不肯出,文公令燔山求之,子绥遂抱木而死。文公令民五月五日不得发火。 ——《艺文类聚》引蔡邕《独断》 闻太原上党西河雁门冬至后百五日皆绝火寒食云为介子推且北方沍寒之地老少羸弱将有不堪之患令到人不得寒食若犯者家长半岁刑主吏百日刑令长夺一月俸。 ——《艺文类聚》引魏武帝《眀罚令》 并州俗,冬至后百五日为介子推断火冷食三日,做乾粥,今之糗是也。 ——《玉烛宝典》引陆翙《邺中记》 以上五条,是《荆楚岁时记》成书之前关于寒食较早的基本记载。这些记载有不同之处,如关于寒食的日期,有隆冬、冬中、五月五日、冬至后百五日等多种。而共同点除皆以为寒食起于介子推外,所记寒食皆发生在山西。对于我们理解“山西的原逻辑”,这是非常重要的提示。 隋杜公瞻以下,很多人主张介子推被焚传说为后出,禁火为“周之旧制”。《周礼·秋官·司烜氏》云:“中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注云“为季春将出火也”。又,《周礼·夏官·司爟》云:“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季春出火,民咸从之;季秋内火,民亦如之。”寒食准节气是仲春之末,清明是三月之初,从时间的相符可证明禁火为“周之旧制”,是与火信仰相关联的古老节日。依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逻辑,周时四时改火之俗在当时应当是普遍存在的。但是,为什么这一普遍存在的改火风俗只是在山西得到迅速发展,并最后被拓延为寒食这样影响及于全国的节日呢?要回答这一问题,对“山西的原逻辑”,即寒食发展过程中的地域性因素加以分析是非常必要的。因为不搞清楚这一点,我以为就不能揭示寒食后来做为岁时节俗获得发展的真实原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