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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小说中的元宵灯节描写，更在于它能为人物思想性格的展示，创设极为有利的条件。例如《金瓶梅》第15回，就借狮子楼赏灯，把潘金莲的某些性格侧面活灵活现地展现了出来： 那潘金莲一径把白绫袄袖子儿搂着，显他那遍地金袄袖儿；露出那十指春葱来， 带着六个金马镫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口中嗑瓜子儿，把嗑的瓜子皮儿，都吐落在人身上，和玉楼两个嘻笑不止。一回指道：“大姐姐，你来看，那家房檐下挂的两盏绣球灯，一来一往，滚上滚下，到好看。”一回又道：“二姐姐，你来看，这对门架子上，挑着一盏大鱼灯，下面还有许多小鱼鳖虾蟹儿，跟着他倒好耍子。”一回又叫：“三姐姐，你看，这首里这个婆儿灯，那个老儿灯。”正看着，忽然一阵风来，把个婆儿灯下半截刮了一个大窟窿。妇人看见，笑个不了。 这段文字即活画出潘金莲轻佻、虚荣，却又不乏顽皮、可爱的个性风采，它使我们看出，潘金莲也有她爱美、爱生活和天真、烂漫的一面，并非生来就那么淫邪无耻，她的堕落是由那个社会直接造成的，因此这样的描写对于我们正确、全面地把握人物性格就不无启迪意义。又如第24 回写“天上元宵，人间灯夕”之日，西门庆家饮合欢酒，宋惠莲忘了自己的身份，“仗着西门庆背地和他勾搭，把家中大小都看不到眼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小厮指手划脚；出门“走百病”，她又对着陈经济，一回叫：“姑夫，你放个桶子花我瞧。”一回又道：“姑夫，你放个元宵炮 我听。”一回又落了花翠拾花翠，一回又掉了鞋，扶着人且兜鞋，左来右去，只和经济嘲戏。宋惠莲这种不知高低、轻浮、放浪的性格，正是借元宵灯火的映照，才纤毫毕现的，而这也为她后来遭人打击妒害埋下了伏笔。由此可见，高明的作家是很善于将灯节的描绘和人物性格的摹画融合而为一个交流感应的整体的。惟其如此，人物形象也才显得那么有血有肉、栩栩如生。 第四，小说中的元宵灯节描写，有时还隐伏着人物性格发展的现实动因，一旦遇到外界因素的有力触发，人物性格便会发生激变，并在刹那间放射出耀眼的光华。如《隋史遗文》中的秦叔宝本来做事一向老成、持重，可在元宵节观灯时，目睹花花太岁宇文惠及强抢民女，不禁义愤填膺，拔锏打得宇文“脑浆迸万朵桃花”，初步显示了他嫉恶如仇的侠烈气概。而有时候小说对灯节习俗的描写，则可以起到预示人物命运归宿的作用。如《红楼梦》第22回写贾府元宵节制灯谜，其中元春的灯谜“炮竹”，就是她得宠和短寿的形象写照；探春的灯谜“风筝”，则暗示了她将来会远嫁不归；惜春的灯谜“海灯”，隐寓了她以后出家为尼的归宿；宝钗的灯谜“更香”，也隐含了她以后孤凄寡居的结局。 第五，小说中的元宵灯节描写，还有助于揭示人物生活的某些本质方面，并由小及大地反映一个时代的精神风习。如《金瓶梅》即通过西门庆家大张旗鼓闹元宵的描写，凸现了他铺张侈糜、纵情声色的基本生活特征；而灯市中那光怪陆离的花灯、璀璨绚丽的烟火、喧嚣繁闹的笙箫歌舞、饮酒作乐的红男绿女，则可以说是形象地表露了明代中晚期“人情以放荡为快，世风以侈靡相高”的时代风尚。至于《红楼梦》写贾府为迎接元妃元宵节省亲，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大兴土木，大张灯火，极尽奢华，也同样表现了封建贵族阶级图虚荣，讲享乐，宁可走向败落，也决不放弃其奢侈浮华生活的本质特点。 因此，从总体上来看，小说中的元宵灯节描写是具有多方面的叙事功能和美学意义的，理应得到我们的研究和重视。 二 古代小说中的元宵灯节描写，不仅具有文学审美意义，而且还具有相当高的民俗价值，它为我们了解彼时的民情风俗，提供了最生动、最形象的资料。下面就让我们对这些资料略作梳理，看看它们体现了哪些带有民族的、地方的和时代色彩的风俗习惯。 从发生学的角度看，任何民俗都是植根于民族的文化心理土壤之中的，都带有一定的民族性，元宵灯节自亦如此。它的设立，大约始自于唐代，据讲史平话《宣和遗事》上讲：“盖自唐元宗开元年间，谓天官好乐，地官好人，水官好灯。上元时分，乃三官下降之日，故从十四至十六夜，放三夜元宵灯烛。至宋朝开宝年间，有两浙钱王献了两夜浙灯，展了十七八两夜，谓之五夜元宵。”这是民间的说法。按《唐书·严挺之传》，知唐设灯节，缘起于睿宗之好音律。这说明小说所言并非无据。至于北宋何以将灯节延至五夜，洪迈《容斋三笔》卷一曾有考辨，他说：“予按国史，乾德五年正月，诏以朝廷无事，区寓义安，令开封府更增十七、十八两夕。然则俗云因钱氏及崇宁之展日，皆非也。”但洪氏所论，似也不够审慎，焉知圣上不是因钱氏献灯，又加上天下初定，而触起延长灯节之念的呢? 但是，不管出于何因，灯节的设立和宗旨，似乎都在于庆祝天下太平无事，统治者与民同乐(如果遇上兵荒马乱，恐怕就不会有闹元宵的闲情逸致了)，所以元宵灯节实际上是国泰民安的外在表征，它反映了一种追求和平、安乐的民族心理；而这也是所有写元宵灯节的小说，都极力称赞“太平年岁，元宵佳节，与民同乐”的根本原因。每当元宵灯节到来之际，整个朝野上下都要闹花灯、放烟火、走百病、办社火、吃元宵、猜灯谜……，举行各种各样的歌舞娱乐活动。久之，便形成了一种超越时空、递相沿袭的民族传统。所以，通俗小说所描写的元宵灯节，也都大致相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