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唱艺人除了随时听命宫廷或达官贵人们的差遣或传唤,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市井闾巷、寺庙道观赶趁作场。明无名氏《如梦录·街市纪》专叙明代汴梁风俗景物,其中说:“相国寺每日寺中说书、算卦、相面,百艺逞能,亦有卖吃食等项。”明刘元卿《贤弈编》也记载:“沈屯子偕友入市,听打谈者说杨文广围困柳州城中,内乏粮饷,外阻援兵,蹙然踊叹不已。友拉之归,日夜念不置。曰文广围困至此,何由得解,以此邑邑成疾。”《金瓶梅》第十二回写元宵灯节百戏竞呈,也写道:“又有那站高坡打谈的,词曲杨恭;到看这扇响钹游脚僧,演说《三藏》。”明臧懋循《负苞堂文集》卷三《弹词小纪》曾说:“若有弹词,多瞽者以小鼓、拍板,说唱于九衢三市,亦有妇人以被弦索,盖变之最下者也。”明末清初人李玉《清忠谱》第2折《书闹》亦云:“城中玄妙观前,有一个李海泉,说得好《岳传》,被我请他在此间李王庙前,开设书场。” 根据以上这些零星史料,不难看出明代说唱是比较流行的,特别是到了明末清初,还出现了以柳敬亭为代表的一批说书名家。清初黄宗羲《柳敬亭传》即云:“柳生之技,其先后江湖间者,广陵张樵、陈思,姑苏吴逸,与柳生四人者,各名其家,柳生独以能者著。”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十一亦云:“评话盛于江南。……郡中称绝技者,吴天绪《三国志》,徐广如《东汉》,王德山《水浒记》,高晋公《五美图》,浦天玉《清风闸》,房山年《玉蜻蜓》,曹天衡《善恶图》,顾进章《靖难故事》,邹必显《飞驼传》……皆独步一时。” 三 明代说唱对明代通俗小说的形成,固然产生过一定的影响(前文已述);不过,其受通俗小说的影响似乎更大。请看下列记载: 1、陶辅《花影集》卷四云:“往者瞽者缘衣食,故多习稗官小说,演唱古今。愚者以为高谈,贤者亦可课睡,此瞽者赡身良法,亦古人令瞽诵诗之义也。” 2、田汝成《西湖游览志馀》卷二十云:“杭州男女瞽者,多学琵琶,唱古今小说、平话,以觅衣食,谓之‘陶真’。大抵说宋时事,盖汴京遗俗也。” 3、姜南《芙塘诗话》卷二《洗砚新录·演小说》:“世之瞽者或男或女,有学弹琵琶,演古今小说,以觅衣食。北方最多,京师特盛。南京、杭州亦有之。” 4、田艺蘅《留青日札》记载:“曰瞎先生者,乃双盲瞽女,即宋陌头盲女之流。自幼学习小说、词曲,弹琵琶为生。多有美色,精伎艺,善笑谑,可动人者。大家妇女,骄奢之极,无以度日,必招致此辈,养之深远静室,昼夜狎集饮宴,称之曰先生。如杭之陆先生、高先生、周先生之类。”(笔者按,《金瓶梅》中就有多处写及瞎先生入西门庆府中说唱之事。) 5、徐渭《徐文长逸稿》卷四《吕布宅诗序》:“始村瞎子习极俚小说,本《三国志》,与今《水浒传》一辙,为弹唱词话耳。” 这些记载表明,明代艺人多是通过习诵稗官小说从事说唱表演的。他们说唱的“古今小说”,既有短篇话本,又有长篇演义:前者如红莲、柳翠、济颠、雷峰塔、双鱼扇坠等⑦,这些故事文本尚存于今;至于后者,则为明代说唱之主流,像《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就是艺人争相说唱的对象,上举第5例就是明证。本文第一段所举之例中也有明人说杨家将故事、说《西汉平话》、“演说《三藏》”,以及说《岳传》的记载。这里再举几例: 1、明钱希言《戏瑕》卷一曾云:“文待诏诸公,暇日喜听人说宋江,先讲‘摊头’半日,功父犹及与闻。” 2、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十一亦云:“近有一名士听人说《水浒》,作歌谓奄有丘明、太史之长。” 3、袁中郎《解脱集》卷二《听朱生说〈水浒传〉》诗云:“少年工谐谑,颇溺滑稽传。后来读《水浒》,文学益变奇。六经非至文,马迁失组练。一雨快西风,听君酣舌战。” 4、冯梦龙《警世通言叙》也记载:“里中儿代庖而创其指,不呼痛,或怪之,曰:‘吾顷从玄妙观听说《三国志》来,关云长刮骨疗毒,且谈笑自若,我何痛为?’” 5、刘銮《五石瓠》卷五云:“张献忠之狡也,日使人说《水浒》、《三国》诸书,凡埋伏攻袭皆效之。其老本营莞队杨兴吾语孔尚大如此。” 6、陈康祺《燕下乡脞录》云:“明末,李定国初与孙可望并为贼,蜀人金公趾在军中,为说《三国演义》,每斥可望为董卓、曹操,而期定国以诸葛。定国大感曰:‘孔明不敢望,关、张、伯约,不敢不勉。’自是遂与可望左。” 7、李延昱《南吴旧话录》卷二十一“寄托部·莫后光”条云:“莫后光三伏时寓萧寺,说《西游》、《水浒》,听者尝数百人。虽炎蒸烁石,而人人忘倦,绝无挥汗者。”(按,莫后光生活于万历年间,曾指导过柳敬亭说书。) 可见,明代说书不仅广泛地取材于通俗小说,而且取得了相当动人的艺术效果,并产生了相当大的社会反响。冯梦龙在《喻世明言叙》中就曾慨叹:“试令说话人当场描写,可喜可愕,可悲可涕,可歌可舞;再欲捉刀,再欲下拜,再欲决脰,再欲捐金。怯者勇,淫者贞,薄者敦,顽钝者汗下。虽小诵《孝经》、《论语》,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