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色马的毛”是什么意思?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并不在于民间艺人有多少种类型?他们能讲述多少部?而在于他们生活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区,年龄不同,职业不同,但大体上却能讲同样的故事。以《赛马称王》为例,扎巴老人早在60多年前就经常说唱这一部,他是西藏昌都人。女艺人玉梅整整比他小60岁,是黑河地区人,相隔上千里;才让旺堆生活在唐古拉山上,常年在那里放牧,离他们更远。昂仁在果洛草原。还有其他一些艺人,情况各不相同,但他们说唱的《赛马称王》,基本情节、主要人物,大体相同。他(她)们都说是做梦后学会的,没有人教,不承认有师承关系,他们争辩说,那么大的篇幅,那么多诗行,教了也记不住。 奇就奇在不同的艺人,却唱出了、写出了大体相同的《格萨尔》故事。如果不是这样,各人唱各人的,各人写各人的,各不相同,互不相关,也不成其为从远古流传至今的英雄史诗,在文学史上也失去了“活化石”的价值和意义。在民间,凭着自已的艺术天赋和丰富的生活积累,能编、能讲许多故事、号称“故事大王”、“故事背篓”的故事家,也不乏其人。但是,没有专门学习、没有明显的师承关系,不同时代、不同地区、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能讲出大体相同的故事,吟诵同一部史诗,而且不是几百行、几千行诗句,而是几万行、几十万行诗句,是几部、十几部,甚至是几十部厚厚的书,这确实是令人惊奇,值得研究的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 1987年和1991年,在青海和北京举行艺人会演期间,我曾作过一个调查:先后请桑珠(西藏墨竹工卡)、才仁旺堆(青海唐古拉山)、昂仁(青海果洛)、次仁多杰(青海果洛)、玉梅(西藏索县)、次仁扎堆(西藏安多)等著名的说唱家说唱《赛马称王》中的《马赞》、《霍岭大战》中的《帽赞》、《门岭大战》中的《山赞》,还有在各个部本中经常出现的《刀赞》。在这之前,他们都未曾在一起说唱,有的还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们说唱的内容基本相似,什么人、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唱《马赞》、《帽赞》、《山赞》、《刀赞》等都相同;其差别主要在于用词有些不同,唱词多少也不同,最长的有四、五百诗行,短的也有二百多行。用小型录像机录像,然后放给他们看。1984年在拉萨举行七省、区《格萨尔》说唱艺人会演,那时扎巴老人还健在,我也曾做过一次调查。当时连录像机也没有,用录音机录音。有扎巴、桑珠、玉梅、阿达等几位著名艺人。他们互相听了,也觉得很有意思,但并不感到奇怪。 那么,民间艺人们自已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解释这种现象呢?他们不约而同地讲述了一个关于青蛙的古老传说: 雄狮大王格萨尔闭关修行期间,他的爱妃梅萨被黑魔王鲁赞抢走,为了救回爱妃,降伏妖魔,格萨尔出征魔国。途中,他的宝马不慎踩死了一只青蛙。格萨尔感到十分痛心,即使是雄狮大王,杀生也是有罪的,他立即跳下马,将青蛙托在掌上,轻轻抚摩,并虔诚地为它祝福,求天神保佑,让这只青蛙来世能投生人间,并让他把我格萨尔降妖伏魔、造福百姓的英雄业绩告诉所有的黑发藏民。格萨尔还说:愿我的故事像杂色马的毛一样。 果然,这只青蛙后来投生人世,成了一名“仲肯”──《格萨尔》说唱艺人。这便是藏族历史上第一位说唱艺人的来历,他是与格萨尔有缘份的青蛙的转世。 后来活跃在广大雪域之邦的众多的说唱艺人,据说都是那只青蛙的转世和化身。 格萨尔祝愿他的故事“像杂色马的毛一样”,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艺人们解释说,这有两层含义: 第一,马身上的毛是非常多的,难以数计,与汉语中的“多如牛毛”是一个意思,极言格萨尔故事之多,永远也讲不完。 第二,“杂色马”,故名思义,是说马的色彩多种多样,而不是一种颜色。 各个艺人所吟诵的《格萨尔》故事,如果有些差异,那也不足为怪,是情理之中的事,格萨尔早已祈祷过的。这么说来,就是丰富性与多样性的统一,共同性与差异性的统一。艺人们的说法,还充满辩证观点。也揭示了民间文学作品本质特征之一──流传变异性。 按照艺人们自己的解释,可以作这样的理解:如果把《格萨尔》比作一棵参天大树,它的根子是一个,深深地扎在藏族文化的土壤之中;枝叶却十分繁茂,色彩缤纷,绚丽多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