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处女型故事在全世界流传非常广泛,历来为文学家所重视。我国许多民族的先民,在民间神话故事里,塑造了众多神采各异的既为动物又为“处女”的形象,比如天上飞的天鹅、孔雀、大雁,水里的鱼、田螺、青蛙以及陆地上的老虎等,她们与人间小伙子邂逅、成婚。我们把这类故事称为天鹅处女型故事。 傣族有一则著名的长篇故事《宝扇》,大意为:王子来到一个风景旖旎的湖畔,看见七位仙女从天而降,脱下衣服在湖里沐浴。他偷偷走出树林,取走最小的那位仙女的衣服。仙女无衣不能再返天庭,王子和仙女结为夫妻。同族著名的《召树屯》故事与此雷同。这几乎是所有飞鸟类天鹅处女故事前半部分的基本框架,其间潜藏着深刻的民俗内容。 仙女脱衣沐浴,不仅出于健康卫生的需要,与后来宗教上的清除污秽的意义也不尽相同。上面情节,隐含有这样一个禁忌母题,即仙女的贴身衣服不能为凡人所触摸。 何以仙女贴身羽衣为人触摸(或取走),她便不得回到天庭了呢?仙女之衣为其上天的“翅膀”,失去它便不能飞上天——这仅仅是故事表面及常理的逻辑。仙女不能与同伴一道上天,孤零零被抛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应对藏衣的男子憎恨才对,却还是愉快地甚至毫无羞涩地以身相许。理由何在?在这里,衣服显然已经通过魔力的附加而变成了一种象征。“南部斯拉夫人的不孕妇女想怀孩子,就在圣·乔治日前夕把一件新内衣放到果实累累的树上,第二天早上日出之前,去验看这内衣,如果发现有某种生物在上面爬过(生物的生殖力渗透到内衣上面),她们的怀子愿望就可能在年内实现,她便穿上这内衣,满心相信她也会像那棵树一样子息繁衍。”(詹·乔·弗雷泽:《金枝》)仙女之衣既为她们的遮体及上天的媒介,同时又是她们抑制情爱萌发的紧箍咒。凡间男子触摸她们的内衣,按弗雷泽接触巫术的原理,是对仙女本人施了魔法,男子强烈的性爱欲望传导给了无邪的仙女,使她和牛郎一样亦处于灼热的思春煎熬之中,情窦未开的仙女(因此故事命名为天鹅处女,而非天鹅仙女)顿时焕发了男女意识的觉醒。这恰如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受蛇的引诱,吃了禁果一样。这样理解也可解释为什么其他仙女不愿留在凡尘,这是因为她们不像被凡人触了衣服的仙女,未被染上凡俗之气。可见,仙女留恋凡尘,正是王子的行为触犯了仙女的禁忌之故。 结合之后便是生儿育女,这是自然规律。然而,人同动物交配本身就是对自然规律的破坏和蔑视,这在富有幻想精神的民间故事中也是不能容忍的。既然人与动物的结合起源于男主人公的违禁行为,那么,也必然会引发另一违禁行为导致他们的最终分离。于是,故事又向我们提供了另一个值得细细咀嚼品味的禁忌母题。 我国有世界上最早关于此型故事的文献记载。《搜神记》收录了“毛衣女”故事: 豫章新喻县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鸟。匍匐往,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诸鸟,诸鸟各飞走。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而飞去。后复以迎三女,女亦得飞去。 故事中,男子告诉仙女“衣在积稻下”,使她得以飞走的禁忌情节,在后来的天鹅处女型故事中得到更为明显的强化,发展为不能说某女是某某变的。不许看,不许触动某种事物等,谁说了、看了、摸了,就会给谁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斯蒂·汤普森说:“有许多故事讲某个男子娶了一个仙女。有时是男子到仙境去同她生活,有时是男子娶了她并将她带回家去生活。在后一种情况下,他每每有一些要严格忌讳的事情,譬如不能叫出她的名字,在某个特殊时刻不能看见她,或在某些琐事上不可得罪她。” 这一禁忌母题的背后隐藏着古代的信仰,似乎与早期图腾崇拜或早期母权制有关。在中国古代,以飞鸟为氏族或部落图腾的现象相当普遍。据学者们推断,殷、楚、赵、秦,虽然立国有先后,但在神话传说中都以某种鸟类作为自己的图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