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唐代著名道士叶法善与叶静能, 两人历史活动大相径庭,而中唐以后的志怪小说,普遍将两人的故事混窜。情节相同而主角不断更换的异文本大量存在,叙事者在讲述两位叶道士的故事时,不甚在意主角究竟为谁。唐代的叶道士叙事,足以表明当时的文学作者对于道士存在着一种类型化的认识,我们更可以由此考察唐代民众对整个道士阶层的集体宗教想象。 关键词:太平广记;唐代道教;宗教文学;叶法善 《太平广记》记载了众多活跃于唐代社会的道士法师的事迹,历来中外道教学研究者与文学研究者均不约而同地留意到了这些文献。1960年日本学者小川阳一开始对敦煌卷子中唯一的道教通俗文学S.6836《叶净能诗》进行主题研究,此后金荣华、游佐升、张鸿勋等学者基本沿着同一思路,对《太平广记》近20个叶道士故事与《叶净能诗》进行故事原型、叙事风格及人物形象的文学研究。[1]1988年丁煌《叶法善在道教史上地位之探讨》、1992年Russell Kirkland 论文,则从道教史的角度探讨了唐代道士叶法善的道教活动,其主要依据文献仍是《太平广记》所收的唐代小说。《太平广记》记载甚繁的唐代道士还有罗公远与张果,近年来法国学者Franciscus Verellen、Jean-Pierre DI?NY等皆由此出发,探讨志怪文学对于中国道教的历史书写产生的深远影响。 由于研究文献《太平广记》是属于“张皇鬼神,称道灵异”的志怪小说,以往相关研究往往在区分具体道教人物的历史真实与传奇叙事之间,存在两种挣扎:一种是试图辨伪,去除道士故事中的附会旧说、任意捏合等成分;另一种是全盘接受,当成某一个道士的真实历史[2]。第一种进路是以文献学的文本分析为道士神话“袪魅”,试图接近道教神奇故事的叙事原点;第二种进路则是希望以传奇文学的多种叙事来补足相对贫乏的道教史料记叙。 然而,如果我们超越某一个道士故事的个体性,将《太平广记》的道士神奇叙事当成一种叙事整体来考察,对同一主题、同一母题进行同类项的合并,就会发现,各种关于道士法术的神奇叙事,情节基干大多相似,不同的只是故事主角道士的名称是A或是B。本文将以《太平广记》中叙事类型最为丰富的叶道士叙事为中心,以此为文本比较的原点,并与其它道士神奇故事进行类比,总结唐代小说的道教叙事模式,并且进一步探讨这样一个问题:唐代文学中的道教叙事模式如何反映民间社会对道士阶层的集体想像以及民众的宗教经验。 一、叶法善叙事与叶静能叙事之混乱 唐代著名的传奇道士叶法善(616~720)与叶静能(?~710)同出浙江松阳县的叶氏道教世家,同时服务于唐高宗、中宗朝的道教内道场。[3]710年唐睿宗复位的宫廷政变中,叶静能因参与了韦皇后一党的阴谋活动而被诛杀,道士叶法善则积极襄助玄宗李隆基举事而立下大功,被封为国师。二叶之历史活动大相径庭,然而就在叶法善逝世之后的五十年左右(780年前后),戴孚所撰志怪小说《广异记》便开始将二位“叶道士”混为一谈。《广异记》多言鬼怪,题材广泛,篇幅漫长,书中关于叶法善、叶静能记载有5条。[4] A、《太平广记》卷300“叶净能”:开元初,玄宗以皇后无子,乃令净能道士上奏章玉京天帝,问皇后有子否。 B、《太平广记》卷387“歧王”:开元初,歧王范以无子,求叶道士净能为奏天曹。 C、《太平广记》卷450“王苞”:唐吴郡王苞者,少事道士叶静能。静能镇压老狐。 D、《太平广记》卷448“杨伯成”:(杨伯成)为狐恼,诏令学叶道士术者十余辈至其家。 E、《太平广记》卷361“洛阳妇人”:玄宗时,洛阳妇人患魔魅,前后术者治之不愈。妇人子诣叶法善道士,求为法遣。 《广异记》作者戴孚是否清楚了解叶法善与叶静能二人历史之不同,这一点我们无从考证,由以上有关叶道士的5个故事所见,戴孚对于二叶之历史显然不甚了了。叶静能早于710年被诛,当然不可能活到故事A和B的“开元初”,此二故事的叶静能当为叶法善之误。故事E由于与《旧唐书》卷191“方伎传”叶法善洛阳除魅的记载大致类同,在史传记载的强势文本支持下,故事E的主角叶法善不容易被替换为叶静能。[5]而A、B、C三个故事的本事并无史传或其它文献互为援引,在这样的传奇故事中,讲述者只需要设置一个法术高明的玄宗时代的道士,便可完成故事所要求的功能,这时候,按照某种惯性,道士叶法善就被另一个也姓叶的道士叶静能取代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