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田野资料的“准确性”与“真实性” 这里所说的“准确性”和“真实性”,是相对而言的。作为一个外来者,民族志者不可能真正获取绝对准确或绝对真实的田野资料。由于上述种种问题的限制,民族志者充其量只能获取比较准确或比较真实的资料。传统上,民族志者往往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进入异域进行调查,其获取资料的过程和方法便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之一。二十世纪80年代之后,随着G.Marcus、D.Cushman和J.Clifford等学者对传统民族志的描写架构、描述的权威性、强调典型性等方面的批评性论著的问世,人类学者开始反思自己的研究方法和民族志文本的表述方式。为了证明田野资料的准确性,民族志者开始叙述他们搜集资料的过程。Stewart认为,民族志者可以以一种“反观”的写作手法将他们作为参与观察者的经历融入他们的民族志描述中,使写作者自身的田野经历也成为读者批评的内容之一。如“叙述民族志”和“自白的描述”等民族志文本都试图让读者置身于田野调查者的工作场景之中,从而判断田野资料的正确性和可靠性。这些反观性文本可能对全面反思当地人的文化、研究者和当地人之间突如其来的相互交往是有裨益的。在此,我们可以借用Sanjek称作“民族志者的路径”,即研究者参与当地信息提供者网络关系中的轨迹来进行说明。Sanjek认为这种网络信息有助于读者评价田野资料的正确性。除了网络关系的“大小和范围”,Sanjek认为民族志者有必要公布被观察的信息提供者的所有信息,包括诸如性别、职业、年龄等人口资料,还应披露民族志者通过一个信息提供者结识另一个信息提供者的实际网络路径。对此,刘朝晖在《村落社会研究与民族志方法》一文中也认为,“我们有必要详细交代自己的研究过程和方法,以绝对坦诚和毫无保留的方式披露自己的研究成果。所以,应该有专门的章节描述自己的调查是在什么条件下进行的,信息是怎么收集的,哪些材料是报道人陈述的,哪些是研究者从中整理和领悟出来的等等,这些都是构成完整民族志的重要部分”。对民族志者与其所有关键信息提供者之间社会网络关系的多维分析,以及对于民族志者收集资料的方法与路径的交代,均有助于我们了解民族志者获取资料的过程,并据此甄别田野资料的准确性。为确保田野资料的准确性,要求当地人对描述他们生活的民族志文本进行反馈也是有效的方法之一。当他们阅读民族志者撰写的文本时,“他们”即当地人可能会展现出完全不同于作者的观点。这些分歧有助于作者在正式出版其论著之前仔细核实田野资料的准确性。这种有时被称作“回应法”的方法,现在已被民族志者广泛采用。毋庸置疑,民族志者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基于“局内人”与“局外人”之间的对话,因此,“回应法”可以被看作是一种保证田野资料准确性的有效方法。尤其是通过翻译获取的田野资料,更应通过这种“回应法”进行核实。 许多资深人类学家认为,延长田野调查时间是保证田野资料真实性的有效方法之一。实际上,在田野地点长期生活可以说是民族志者确保资料真实性的最好方法。在田野中生活的时间越长,田野者就有更多的机会了解当地的历史、人际关系和文化,就有更多的机会纠正一些田野者自己想当然的资料和复杂信息,也就有更多的可能性将田野者自己的经历转化为地方性知识,但是这种长期的田野方法在我国人类学研究中却日益衰落。眼下人们更倾向于所谓的聚焦民族志。与传统民族志相比,这种民族志具有明显的生态优势——以最少的花费取得最多的资料,而且民族志研究的主题越明确,所需田野调查的时间也就越少。但问题是,短期的田野调查,我们无法保证田野资料的真实性。正如Agar批评的那样,此类基于短期田野调查的民族志研究能否如实地反映复杂的社会现实。大凡做过田野调查的人都知道,民族志者初到田野地点时所看到的当地人的社会生活往往有可能是表演性的,我们不应忘记Fabian的告诫,“文化的‘表演性’(performative)远胜于其‘报道性’(informative)”。因此,民族志者不仅需要观察各种文化表演,而且更需要长期亲身体验文化。因为文化不是同质的,而是弥散于不同的社会情境之中,因而,民族志者需要在不同的情境下体验被研究者的文化。如果没有足够长的时间参与和体验被研究者的文化,民族志者便难以透过文化的“表演性”获取那些“弥撒于不同的社会情境之中”的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表明,民族志者必须区分人际互动所发生的社会情境,特别关注那些在人际互动过程中起重要作用的信息提供者的行为。社会情境会影响人们的言行,即他们在特定的情境中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此外,民族志者还应当清楚地意识到,所有显而易见的知识与一般情况下人们的实际行为之间可能有差距,也就是说,人们所说的与他们实际所做的不可能完全一致。此外,任何一个信息提供者所提供的信息也都只是其文化的一部分。因为每一个信息提供者都有他自己的文化盲点,民族志者的任务往往是通过一定的资料搜集策略调查其它有不同盲点的信息提供者来弥补这些盲点,从而获取接近真实的田野资料。因此,即使最优秀的信息提供者都很难准确地表述其群体的文化与行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