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人类学家开创的做学问的方式是从田野工作开始的,田野方法是人类学学科的原则性特征,其人类学作品称为“民族志”。“民族志”的英文为ethnography,其中ethno-意指“种族”、“人种”、“民族”或“文化集团”;而-graphy表示“写或绘画、描绘、记录的方式”的意思(陆谷孙,1993:756),ethnography就是关于一群“人”或“文化集团”的绘画或记录,并且是一种同一族群当中人们生活的画像和记录。早期的民族志是人类学家通过在田野点的参与观察,把地方人们的社会生活从细部进行刻画(例如,家族关系、宗教仪式、交换关系等),几乎涉及人们怎样组织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并通过人类学家的权威体验或建构来诠释社会整体和文化全貌,利用文字和书写符号做写实性的撰写,把参与观察的田野过程转换成一种文化理解的形式。20世纪30年代,一个美国下级陆军武官弗兰克·德恩在北平服役时绘制了一幅反映传统北京的一段历史生活场景的《老北京风俗地图》(A Map and History of Peiking)。正是一个西方人用“绘图、画像”(graphy)的方式记录的那时在北京生活的“一群人”或“一个文化群体”,是对当时北京人和文化的一种“绘画”记录,整张图画就是一部关于老北京的图像民族志。 格尔兹(Geertz,C.)指出,在陌生之处观察日常生活,只是揭示出人类行为的意义按照提供其信息的生活模式而发生变化的程度。理解一个民族的文化,即是在不削弱其特殊性的情况下,昭示出其常态。把他们置于他们自己的日常系统中,就会使他们变得可以理解(格尔兹,1999:18)。20世纪30年代,毕业于美国旧金山艺术研究所的美国人弗兰克·德恩作为一个下级陆军武官来到北平服役,长时间在“陌生之处”的北平生活使他有时间深入到北平的社会生活中,观察到北京人的社会生活,感受到中国文化和北京文化的影响,使他能把自己置入北京人的社会生活中去观察这个“陌生之处”。这种生活经历类似于人类学者的参与观察,使他深入接触了解了北京文化生活的诸多方面。在这幅图画里,有关北京城的地理分布状况,人们的社会生活状况乃至一些生活仪式都被作者用图画的方式记录下来。从金碧辉煌的皇家紫禁城到灰头灰脸的普通民宅,从大街上拉黄包车的车夫到在西山打高尔夫球的金发碧眼的洋人,从风景迷人的京城各大公园到古玩字画云集的商铺……整个图画记录了一段当时北京的社会生活状况。而且作者还在地图的边缘用图像记录了北京人婚礼和葬礼的仪式。一个个极富北京地域特色的图画形象,是作者在深入老北京人的生活之中,进行参与观察式的体验之后,用绘画艺术的形式记录下来的。如果没有人类学式的田野观察,开明戏院就不会有头插凤翎的京剧头盔形象,北京菜市口也不会有刽子手挥刀行刑的场面……也就没有一个个意义丰富的图像。整幅地图反映了老北京生活的方方面面,相对客观地记载了北京人的历史文化和生活,是一部用图画符号写就的关于老北京文化的民族志。正如美国人类学家格尔兹(Geertz,C.)认为的那样,“人类学者使我们认真接受其所说的,既与真实的观看无关,也与概念的外观无关;而在于使我们相信:他们所说的是自己真正洞悉了另一种生活方式的结果,或者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他们真正‘在那儿’过,说服我们那些事情已经发生过,那才是作品发生的作用所在”。(Clifford Geertz,1988)图画中所记录的内容是那个时期在老北京发生过的,弗兰克·德恩真正在北京生活过,是他洞悉老北京生活方式的结果,是一种关于老北京社会生活的历史记录。 从民族志撰写的历史来看,民族志的撰写经历了一个从传送、解释、对话到多音位的发展过程(庄孔韶,2003:522)。20世纪上半期,正是人类学发展的早期,民族志的撰写正处在传送知识的阶段,民族志是人类学者“在那儿”(being there)呆过,把他们所观察到的东西经过自己的大脑整理而传送过来的作品。反观那时西方的审美艺术思想,西方现代主义审美化出现了复归现实的艺术创作思潮,强调与现代工业文明相对的乡土精神,强调超越权威回复自我、超越社会复归自然的个性与艺术解放的价值,艺术创作的作品多注意对客观和事实的真实反映。弗兰克·德恩受教于旧金山艺术研究所,他的绘画思想难免不受西方现代主义审美观念的影响。因而,作为一个受西方现代主义审美观念影响的艺术家,他像人类学者一样,把“在那儿”(在北平)呆过所观察到的事物以及对北京文化的理解用一种图画叙事的形式记录了下来,运用图画的方式来向西方人讲述北京乃至中国的社会生活状况。虽然是运用了西方现代漫画式的艺术笔调,但是有关老北京生活的绘画艺术记录,从威严雄伟皇家气派的紫禁城到供窃贼销赃的晓市,从老舍笔下拉黄包车的车夫到在西山打高尔夫球的金发碧眼的洋人,从风景迷人的京城各大公园到古玩字画云集的商铺,以及在地图的边缘图解了从古代到1936年关于这个城市的历史以及中国人红白喜事的仪式等一个个极富地域特色的鲜活形象,就是作者用绘画艺术所撰写的一部关于老北京的民族志作品。其作品中反映的内容也相对客观和真实,这对现在的人们了解20世纪30年代时的北京提供了一些丰富的历史材料。2005年7月2日的《竞报》发表了《北京没有狗神庙》一文,该文作者根据此图标注的位置,查阅相关文献和实地考察,从而纠正了阿南史代所著《邂逅古老北京:古树、雄石、泉水遗产》一书中认为“狗神庙”在隆福寺一家女式内衣店位置的错误,并指出狗神庙实际上就是灯市东口的二郎神庙。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