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分析表明,文本10是搜集者心理预期、当地口头传统和歌手个人经历与情怀三大语境交互作用的产物,它独特的文本风貌与文本生产的具体语境或者说具体的叙事表演息息相关。当然,由于民族志材料的匮乏,以上分析只能是粗略的——甚至带有某些推测的成分——但仍不失为一种解决《阿诗玛》口头文本差异性问题的思路。 但同时我们也应看到,这18个文本虽然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差异,但就深层模式而言是极其相似的,它们都属于“营救歌”。如果我们抛开生命树的枝枝叶叶而仅关注其树干,就会发现“劫掠-追赶-营救”其实是《阿诗玛》故事最核心、最保守、最富传统意味的叙事框架,这一框架始终被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下来。正如洛德所言,“如果歌手过于偏离传统版本,就会被某种力量拉回原来的地方”(LORD,1960:118),这里的“力量”,指的就是彝族社区中的集体无意识、神话结构和仪式秩序等等。 三、源于口头的文本:口头性及其验证 我们掌握的另一类《阿诗玛》文本是古彝文手抄本的汉译本,这种本子瑕瑜互现:其优点是让我们有可能接触到更为久远的口头传统;其缺点是完全“去语境化”,我们无法获悉它是如何由口头走向书面的——是忠实地迻录抑或经过了毕摩等地方精英的修改?在此种情况下,口头程式理论便有了用武之地,因为“程式分析可以表明特定的文本是属于口头的还是‘书面的’,一个口述文本会很清楚地表明它是由程式来主宰的,其中有大量‘程式化’表达的痕迹”。(LORD,1960:130)这里,我们将对《阿诗玛文献汇编》中收录的由马学良、罗希吾戈(彝族)、金国库(彝族)、范慧娟等人翻译的古彝文手抄本《阿诗玛》(简称“样本”)进行精密的诗学分析,以期厘清该手抄本的性质以及其中蕴涵的诗学传统。这个样本的优点在于,它是彝文、国际音标、直译、意译四行对照本,最接近手抄本的原生状态。① (一)语词程式 通过文本分析笔者发现,样本中存在大量固定的、通常不再切分的词组和短语,它们是歌行最基本的构造单元,可称为“语词程式”。这里仅举与人物相关的程式、与动作相关的程式和与数目相关的程式为例。 1.与人物相关的程式 2.与动作相关的程式 由于故事歌《阿诗玛》中充斥着大量对话和独白,所以“说”这个动作出现的频率非常高。 通过对比以上三段描述,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样本中关于“武装”动作的语词是极度程式化的。 类似的与动作相关的语词程式还有很多,如“备马”、“放羊”、“下雨”等等。 3.与数目相关的程式 (二)句法程式 在歌行与歌行之间同样有程式化的因素存在,这便是“句法程式”,它是构筑故事歌的基本单位。句法程式的使用随具体语言的不同而呈现出或大或小的差异,本文从古彝文的句法特点出发,仅分析平行式和韵式两项。 1.平行式 平行式(PARALLELISM)又叫“平行结构”或“平行法则”,其核心表征是相邻的片语、从句或句子的相同或相近句法结构的重复。在样本中,各种类型的平行式不胜枚举,甚至可以说,样本就是由大大小小的平行式构成的。这些平行式又可大致分为排比平行和递进平行两种。 (1)排比平行 所谓“排比平行”,指的是平行式内部各单元之间的关系是并列的,各单元之间可以互换位置而不影响表达。排比平行在样本中出现的频率很高,这种平行式虽然没有推动故事情节向前发展的作用,但在客观上造成了重章复沓、一唱三叹的效果,是强化叙事的有效手段。 (2)递进平行 所谓“递进平行”,是指平行式内部各单元之间的关系是层层递进的,各单元之间不可互换位置。递进平行在样本中出现的频率也非常高,这种平行式最大的作用就是推动故事情节向前发展,同时营造出复沓的效果。 仅从上面的歌行就可看出,对阿诗玛成长过程的叙述是相当典型的递进平行式,这个平行式由七个单元组成,每个单元都以/囡长A月(或A年)满/程式起头,而以/阿妈B场喜/程式收尾,A、B的数目随着阿诗玛的长大不断增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