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n-pia和山地民族 Pin-pia是种古老的乐器,它曾经流行于泰国北部的古兰纳(Lanna)国。这种弹拨乐器通常有2到6根弦不等,其最大的特色在于它的胸腔共鸣结构。乐者需要将金属的共鸣“碗”扣在胸上,才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过这种声音却非常有韵味。100多年前,当时的泰国国王认为这种具有历史性的乐器可能会成为泰国北部民族主义的工具,所以发动了一场政治运动禁止了它的传播。 当权力消灭一个事物的存在时,它也在消灭着这个事物的历史:权力会禁止一切书写此物的行为,包括学术。于是,这个乐器的历史早已模糊。在柬埔寨发现的一个壁画中存在着一个古老的人物在演奏着这种乐器,这是今天,也是在杰拉德的昨天,唯一能被寻找到的历史信息。 当杰拉德在清迈周围开始努力寻找pin-pia和会演奏的乐师时,他发现这并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大多数人在那个时候(60年代)已经说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杰拉德的努力随着一名住在南奔(Lampoon)附近村庄的乐师的被发现而变得有意义。在杰拉德发现他的时候,这位乐师已经20年没有再摸这个乐器,乐器已经坏掉。在杰拉德的恳请下,这位乐师修复了乐器并录制了音乐。 这卷录音一直珍藏在泰国国立图书馆并在2004年被印第安纳大学的民间音乐资料馆收藏。1990年代,两个学音乐的泰国学生发现了这卷录音。随后,一场pin-pia的复兴运动开始在泰国进行。在今天,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演奏 pin-pia的人和欣赏这种艺术的文化群体。 杰拉德参与保存pin-pia文化的意义,在于重新对历史的审视。一个学者发现并录制一个即将消失的乐器带给社会的并非只有所谓的“发扬传统文化”的价值,实际上这些录音还给了一个民族重新检视自己的历史以及重新选择的机会,至少让我们重新思考一些问题:我们的祖先为什么要创造它?后来的人为什么又会抛弃它?今天我们还会需要它吗?这些疑问,也许是困惑,在人类有了录音技术后就不断地被问起。 美国的民歌运动家皮特·西格曾经这样批评学者保存民间音乐的行为:他们(学者)不过是把民歌从一个坟墓(没有生存土壤的民间)拿到了另外一个坟墓(图书馆)。但是,杰拉德的经历告诉我们的是,历史会证明一个社会需要这种学者所做的工作。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愿意去挖掘“坟墓”的人,我们才有了重新书写历史的机会。 在东南亚的山地,存在着这样几个主要的跨境民族:哈尼(在泰国被称为阿卡)、瑶、克伦、苗、傈僳、拉祜。除克伦外,其他5个民族在中国境内也有分布。作为一个音乐人类学者,杰拉德在其6年的田野作业中深入到泰国北部的山区进行音乐采集。 在杰拉德的录音中,他所表现的是少数族裔音乐中的“历史延续性”和改变性。“历史延续性”主要体现在苗族,傈僳族、拉祜族和哈尼族的阿卡支系的音乐中。这些族群都是由中国西南迁徙到泰国的少数民族,他们都在历史上以拒绝融入泰国主流社会而闻名,因此他们也保有很多祖先留下的传统音乐形式。 在他们的音乐表演中,这四个民族大多突出的是他们音乐中的很多古老的元素。其中一个原因是在60年代,泰国政府已经逐渐开始开发这四个民族作为北部山区的旅游资源。于是,这些族群的音乐的某些古老的元素在客观上被理解为“有价值的东西。”这些元素也都被反映在杰拉德的录音中。其中最明显的例子是泰国的哈尼-阿卡族,他们在20世纪初才由中国云南地区迁徙到泰国北部山区,人们能在阿卡录音中找到很多“古”哈尼族的音乐遗迹。 一个典型的突出“历史延续性”的例子是哈尼-阿卡音乐中的口弦的演奏。口弦是一种世界性的乐器,但是随着新的世界市场经济中“民俗商品化”的潮流,很多少数群体都声称口弦为本民族特有的“传统乐器”。同时,这种乐器的表演内容和形式也都被重新赋予了“古老”的涵义。 与强调“历史延续性”的民族不同的是,另外两个主要的泰国少数民族克伦族和瑶族则被赋予了更多的改变性特征。克伦族是由缅甸地区迁徙至泰国的民族。由于西方传教士进入缅甸地区的时间很早,因此克伦族大多信仰天主教。同样,受到这种外来文化的影响,泰国的瑶族(传统上大多是道教徒)在信仰上也逐渐开始皈依基督教或者天主教。因此,在杰拉德的录音中能找到的这两个民族的音乐基本上都有很强烈的基督福音色彩。 文化是一张本地知识的网,想要了解文化,必须要了解当地知识的方方面面的细致特征。在能表现这些特征的社会元素里,节日和仪式的过程是最直接的形式。比如杰拉德记录了一个兰纳节日中制作“长鼓”的过程,录音中包括工匠调试音色的过程。在鼓制作完成后,他的解说也使听众能了解长鼓的音色以及这种音色如何被使用到节日的表演中的过程。记录节日和仪式的过程将说明“传统”是种依靠声音来衬托的、极为抽象的事物。 在今天中国的政府机构致力于保存“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热潮中,杰拉德的录音给予的一种启示是:丢失了过程的传统是死板的。所谓保存(即便是作为历史标本的保存行为),绝对不等于展示一两个“民俗精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