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现代民间文学或民俗学学科从德国浪漫派那里获得了内在目的和实践意志,即在把不同地区、不同族群的民间文学或民俗看作手段的同时也看作目的,它们不仅有社会功能,也有自身的目的和价值。对于世界范围的民间文学或民俗学而言,德国浪漫派的实践科学仍然是一项未被充分理解和领会、更没有被充分展开和实现的任务。因此,民间文学的实践研究需要返回学科的实践理性起点才能反本开新。 [关键词] 民间文学;自由意志;反本开新 在多数学者看来,现代民间文学或民俗学自产生以来就是一门从事实证研究的经验学科,本来就与哲学没有多少关系。“无论是北欧诸国、日本、美国还是德国,其民俗学的学术传统都清楚地表明:自学科开始至今,所有这些国家的民俗学研究都是具体的现象研究,而不是抽象的哲学思辨。换句话说,民俗学一开始即是一门经验学科”。应该承认,如果单纯着眼于学科发展的事实和现状,似乎的确可以做出这样的断言。即使有少数学者从哲学上研究了学科的某些理论问题,也远不足以代表学科的性质,更无力改变学科向实证的经验科学发展的主流趋势,德国图宾根大学的民俗学研究所早就改名为经验文化学研究所,似乎就是一个显例。但是,无论持类似看法的学者有多少,我们都应该明确一个不容混淆却又常常被混淆的原则,即决定学科属性的是学科的内在目的和逻辑前提,而不是学科现状的种种外在事实以及学者个人的主观看法。无论一门学科在不同国家究竟在事实上发展成什么样子,都不足以说明它本来应当是什么样子以及它的学科属性是什么。 谁的学术史,什么样的学术传统 即使许多学者都认为,一门学科自产生以来实际的发展轨迹构成了它的学术传统,中外学者已经出版的学术史著述勾勒出来的事实就是这门学科的学术史,但我仍要指出,学术史不等于学科发展的全部“事实”,也不等于中外学者迄今已经为我们勾勒出来的知识“谱系”。知识要真正形成谱系,就必须有逻辑上的关联和理路上的连接,因而不同于一般所谓的脉络,因为学术思潮的兴替和研究方法的更迭所造成的脉络可能只是空间上的偶然并列和时间上的前后相继,并不一定具有逻辑上的必然关联和内在理路上的必要连续。因此,只有在逻辑理路上连接而成的知识才是学科真正的知识谱系,而这样的知识谱系恰恰不一定需要与直接相邻的学科现状或当下时兴的思潮相连,而是可以甚至恰恰需要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也就是说,理论研究发现和论证问题所依靠的学术资源,不一定要限于本学科,也不一定来自在外在时空上离我们近的本学科,因为真正决定理论研究材料取舍的应该是问题意识和逻辑理路上的远近。知识谱系的连续性不在于时空上的表面连续甚至所谓脉络上的相近和相继,而在于问题意识和逻辑理路方面的对接和连续。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为连续而连续,因为学科的实际发展以及随之积累起来的所谓知识“谱系”可能只是学科诸多可能性中(尽管是已经得到实现)的一种。也许恰恰因为我们有了崭新的问题意识,才需要暂时悬置这种脉络上的连续性,即需要由事实的连续性向学科的开端回溯或返回,因为“开端是伟大的。在开端处孕育了多种可能性。可实际上,只有一种或两种可能比变成了现实”。钩里论研究需要探讨的恰恰是可能性和必然性而不是单纯的现实性。这也就意味着,理论研究需要探讨的问题在本学科的知识谱系中可育映不具有直接的连续性,在时空上与我们相近的前人或同时代的学者不仅可能很少回答这些问题,甚至可能很少提出这样的问题。换言之,这些理论问题本身在本学科已有的知识“谱系”中可能本来就是“横空出世”的。这时候,我们不仅没有必要要求它们在本学科知识“谱系”中的连续性,反而必须“横空出世”才能提出这些问题。正如海德格尔认为欧洲形而上学几千年来忘记了存在论问题从而需要“绕过”离他最近的学术传统而返回存在论一样,真正的理论研究也从来都需要反本溯源,咬住“青山”(根本问题)不放松。如果哲学能够有助于发现并澄清学科长期忽视甚至遗忘的基本理论问题,我们为什么就不能“邻壁之光、堪借照焉”呢?当此之时,哲学离我们的问题倒是近的,而一直对某些理论问题视而不见的所谓学术史反而可能是远的。“哲学进人民俗学的必要性”恰恰就在于“只有哲学才能使理论思考彻底化,只有哲学才有能力解答学科深层的方法论问题以及学科本身不自觉也无法解决的二律背反问题”。 由此看来,真正的学术史及其知识谱系恰恰是不同时代、不同学者不断理解和建构的意义结构,甚至可能就是这个不断理解和建构的过程本身。这种理解和建构恰恰可以甚至往往需要跨越时空的外在区隔,而去寻求理路上的(重新)对接。况且,由于人们经常会走得太远而忘记了为什么出发,因此,学术史的重构和知识谱系的重建往往需要我们反本复始,以便重新出发。那种只见事实的实证主义历史观也就是胡塞尔批评的“单纯的事实科学造就了单纯的事实人”。如果只见史料意义上的事实(Tatsachen)而忽视这些史料意义上的“事实”只不过是理解和建构的意义结构,那么,我们的学术史也就只是一种实证主义式的事实科学,仅仅从事这种研究的人也只能是只见事实的“事实人”。从构词上来看,Tatsachen由Tat+Sachen(Sache的复数形式)构成,主要指客观存在的事实。Tat本来指行动及其结果或业绩,但在胡塞尔那里,它指一种与人的主观已经脱离了联系的单纯事实和结果,而Sachen则首先指在直观中被给予的“意义”,也就是不仅与人的主观有关而且由直观上被给予的方式决定的“意义”。因此,现象学所谓“回到实事本身”(Zur Sache selbst)也可以直观地理解为给Tatsachen中的Tat加括号(存而不论),从而剩下Sachen,也就是说,只有悬置Tat,才能回到Sachen(实事)本身,把Sachen当作主题突出出来。这里的“实事”(Sache)恰恰不是单纯事实(Tat)。实际上,我们看到的一切事实本来就应该是实事,因为一切事实只能通过主观被给予的方式才能呈现为“事实”。但遗憾的是,我们常常忘记这一点,也就是说,忘记了这些客观的事实本来是由主观被给予方式决定的实事。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的人文科学研究也随时可能见物不见人。理论研究的任务常常就是给物加括号(存而不论)或者悬置物,从而还原出大写的人。 由此看来,通常所谓学术史的事实并非客观之物,而是必然处于特定视域之中并且不断得到重新理解的意义结构。实际上,学术史也是学者们不断重新领会、不断返回学术起点的历史。之所以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是因为我们只能在当前的视域中来理解并建构所有的过去或历史。所谓过去或历史也只能在我们当前的视域中才能被打开并获得相应的理解和意义。我们的视域能够打开多少,过去或历史的意义也就可能呈现多少。因此,所谓学科的起点和学术史也是一个逐渐被打开、不断被理解的过程。要想真正从头想起,就必须返回学科的起源处才能获得再出发的原点和动力。也就是说,给某些学术史的事实加括号或者把它们悬置起来的做法,是理论研究和逻辑上所必需,这也是理论研究往往并不需要与学科的某些思潮或主流学派对接的根本原因。因为真正的理论研究要反本复始,回到学科的原点。这个原点不仅是学科在具体的某时某地的开端或起源,更是学科的内在目的和本源的逻辑出发点。当然,这样的目的和出发点既不是固定的时空点也不是不变的事实,而是一个需要我们不断领会和不断开启的视域。“一门学科的理论所关注的基本问题(终极关怀)并不是在其起源处就一劳永逸地被固锁住的,学科理论的基本问题需要该学科的学者不断地追问,就此而言,学科问题是学科的先驱者和后来人不断对话并通过对话得以解决的结果”。在这个意义上,学术史不仅不是已然的事实,而且是永远属于所有人并且向所有人开放的已然又未然的实事,也就是说,学术史不仅属于已然的过去和现在,更属于未然的未来。它永远不是已经封闭和固定的事实,而是注定会被不断打开并且被重新领会的实事。 什么是“民间文学的伟大传统” 的确,当我们回到学科的起点、重新找回学科的内在目的时,才可能再次重温“民间文学的伟大传统”。学科传统的发展过程既是学科内在目的展开和实现的过程,也是学科不断理解自身的进程。在这个过程中,尽管可能当初已经被理解的东西后来变得不可理喻甚至失去了意义,但就总体进程而言,当学科最初的目的没有得到展开和实现之时,人们还难以领会和理解其中的深意。只有经过了一定的发展和展开过程,理解的视域才可能被进一步打开。只有在开端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展开(哪怕是被忽视甚至偏离)之后,我们才可能反过来对开端有更深人的理解。当然,由于每个人以及每次理解的视域都不尽相同,所以,理解总是意味着不同的理解。既然视域决定着理解,那么,不同的视域自然会导致不同的理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