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从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神话研究被冷落,只有极少的学者淡泊名利,寂寞地耕耘。 从八十年代中期以后,进入了新阶段。这次的再度辉煌,超过此前任何年代。神话学以独立学科的姿态大步跨进学坛的先进行列。这本《神话卷》可说是编者在为数甚丰的论文和专著的基础上精选而成,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本世纪我国神话学研究概貌。由于神话离现代实在太久远,有的消失了,有的很不完整,有的变异,有的重新组合成新的神话或传说,后人要追寻它们的原始面貌十分困难。然而某些神话形象的原型,不但蕴藏着远古文化的根底,还渊源流长地影响着文化史的发展过程。所以神话的再建,或破译某些神话的原始含意,一直是很艰巨又极富吸引力的工作。不但关系到我国文学史的建设,也直接影响着文化史的构想。有些很难解决的问题,经过长期的交流对话,有的已取得基本共识。越来越多的学者,不约而同地以广阔的世界文化或总体文学为背景,用综合论证的方法去探索神话表层,基层与深层的含义。在长期对立的诗学派(文学派)与史学派(科学派)之间,架设了沟通的桥梁,使中国神话学逐步走向成熟。既重视理论的要素,也不忽略艺术创造的要素。这种研究才能使神话在现实生活中充分发挥其双重价值的作用。 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正因为龙的凝聚力,无论分布在哪一处天涯海角的华裔,无不以龙的传人自命。龙与凤高度概括了中华民族的融合史。不了解龙凤文化,也无法了解中华民族的起源,发展和形成。因此,什么是“龙” 便是一个既古老,又极富有现代意味的话题。它对人们永远是很有魅力的难解之谜。两千多年有各种不同的解释。有的认为龙的基调是蛇类(含蜥蜴),有的说是马,有的说是鳄。而鳄类的分歧较大,有说是境内的扬子鳄,有说是南亚的性情凶暴的湾鳄。此外,还有恐龙说,河马说,牛说,豕说,犬说,鱼说,云说等。都终都是蛇——龙比较占上风。因为原始的蛇崇拜本身便带有多元文化的特征。夏代的奠基者禹,是历史人物神话化的生动体现,他的名字本身便反映了他与远古信仰蛇图腾的氏族有血缘关系,很可能是其后裔。炎黄族世世代代为从西北进入中原,历尽艰辛,这一事业终于由禹完成,并巩固了在中原的地位。蛇升华为龙始于此时,成为夏王朝的旗帜。龙在当时出现,还具有团结被融合的东夷和被征服的三苗的使命,尤其是三苗对蛇的崇拜有悠久的历史。蛇升华为龙,无疑起到安抚作用,能被更多的民族所接受。所以龙形成以后,它的其他部分不断变化,时而鳄首,时而马首……只有长长的躯体恒定不变,说明自古以来,蛇——龙得到各民族的认同,因为它一开始出现便是多元文化的结晶。至此,已在闻一多研究的基础上,向前推进了一步。人们所以再次倾注对神话形象龙的研究热情,既是为了求真,也是为了说明龙这一象征反映了中华民族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与此同时,对于凤,鱼,蛙,虎,龟,麒麟,竹,孤树,马樱花,桃,葫芦等动,植物神话形象,也都作了极有深度的研究。 作为创世主的盘古,被研究了近一个世纪,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将它与另一个不同系统的神话形象盘瓠,看作是同一神话的分化。其实不然,现在已有不同的发现,大致认为:盘古是宇宙的人格化,最初并不一定是男性,而是蛇的神化,来自西北,始作者是夏民族。诸夏自受到殷族的压迫以后,一部分由豫西南迁至长江上游,顺江东下,在长江中游建立了楚国。另一支迁长江下游,进入吴越。于是夏民族的盘古神话随着诸夏的大迁徙,不仅远播于长江流域,而且在那一带扎了根。后又由楚民族对这一神话的形成作了重要的补充。以后盘古神话的影响直达西南,在彝族和白族的史诗都保存了这一神话。彝族史诗《查姆》的盘古,其形态似乎更古老。汉文古籍说盘古生于蛋,而彝话则说盘古生了一个蛋,是自生自育之神。夏,彝,白的族源同西北古羌有密切关系,盘古的老家似乎不可能在南方。八十年代中期,我国在河南桐柏县发现了大量盘古神话的异文,已经传说化,世俗化,系列化,跟古籍盘古神话相比,大异其趣。这正是上古民族大迁徙所带来的文化大交流的结果。这一神话的底蕴,实际隐含了一段华夏族的迁徙史。盘瓠则是某些兄弟民族的祖先神,后又渗入了复杂的民族关系的史影。盘瓠的原型是犬,变犬之前是蚕体。蚕为卵生,与禽类相似,有东夷文化因子。盘瓠变形前的蚕体原出于老妇(实为高辛王之妻)之耳,又与高辛王的女儿婚配,明明属于血缘近婚。从这一神话总体观之,最突出的是犬,因为盘瓠的定形是犬人合体。犬,原是西北之狄的图腾,后来却被苗,瑶,畲以至黎族所接纳,视为祖先神,并各自增进了新的内容。这在历史上必定有很深刻的动因,并辐射着一段古代民族关系史影。至今即使尚未找出这一神话的确切答案,然而已开始从传统的结论里跳出来。 四、当代学者,特别是中,青年学者,在介绍,运用国外学术成果上作了很大努力,方法新颖,有的有明显的突破和建树。这种创造性的开拓工作,风险较大。对于研究者本人来说,必须尽可能多地谙熟各种神话资料,一旦得出了某些新的理论,是否会被社会所承认和接纳,需要耐心等待。不过,十多年来确实出现了一些锐气风发的研究者,不同程度地体现了瞻前无畏的学术品格,尤其在开发神话哲学方面表现了学术上的勇气和胆识。哲学作为领先学科,一般人望而却步,而神话又是人类在生产力极为低下的社会条件下原始思维的产物,两者似乎很难挂上钩。可是在不太长的时间内,我国学者竟然在这一全新的领域有了可观的收获。 比如生命观,无论是原始人还是最现代化的人,都无法避免地要考虑这一问题。而生命观又是世界观的一部分。有生必有死,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和规律。曾经风靡一时的灵魂研究,实际是人类生命观的组成部分。倘若接受这一规律,便会把有限的生命安排得很有价值,也有无数哲人和芸芸众生不愿承认这一事实。因而对这一自然现象作出了各种不同的解释,有的甚至采取逃避的办法,寄予幻想和期望,以求得生命的延续,这正反映了人类对生与死的困惑。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生命意识,神话表现的是原始先民的生命意识。医学发达的今天,人们可以利用科学成果延年益寿,但是原始人却没有这种生活条件。根据考古发现,从旧石器晚期开始,人类已经萌发了很强的生命意识,他们把希望寄托于原始信仰,创造了不少死而复活的神话。 大陆有的学者将其分为两大类型:一类表现的是个体的复活,这是复活再生神话的最基本形式,也是复活再生神话的原生形态。普遍的内容,是人死后,由于某种机遇,得到了一种能起死回生的植物或动物以后,便死而复活。不死药之类的动,植物神,《山海经》有大量记载,少数民族和国外也有流传。另一类是群体的复活,中外普遍流传的洪水灭绝人类以后,人类再度繁衍的传说便属于这一类。群体复活神话在层次上高于个体复活神话。因为个人复活属于肉体的复活,而群体复活属于精神的复活。精神的力量难以估量。中国古典文学的借尸还魂,只是作家借神话的表现手法表达理想的方式之一。从深层说,也是直接或间接继承了复活神话向死亡抗争的积极精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