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学术流派同时对社会和文化两个方面感兴趣。结构主义既在诸如联姻或仪式活动中地位间的转换等问题上表现出对社会取向的关注, 也在象征性的探讨等方面体现了对文化取向的关注。女性主义在一个社会和象征秩序中男人与女人间的关系表明了对社会取向的兴趣, 又有象征秩序本身等文化取向的兴趣。在人类学理论发展中, 总体上呈现出由对社会的强调到对文化的强调的历史转变。这种转变也许和美国学术在人类学学科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有关。尽管我们力求实现人类学学科的整合, 但社会取向的人类学家同文化取向的人类学家似乎是讲着不同的语言, 甚至似乎在从事着完全不同的学科。 结构和能动性之间的关系是人类学理论争论中的一个重要维度, 在艺术人类学中更是如此。在早期的研究中, 艺术被更多地放置在结构中加以考虑, 艺术和社会文化因素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的成就被视为特定社会文化的必然结果。超越个体的艺术人类学主张个人受到社会规范和准则制约, 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对艺术行为者主体性的关照。受到后结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等理论范式的影响, 一些人类学家更多地强调艺术行为者个人的创造力, 主张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于艺术行为者个人的感受, 而不是受社会文化制约的。注意结构和能动性之间的互动关系, 避免泛化地讨论结构对艺术行为者的影响, 而强调艺术行为者个体行为的场景和情境与艺术创作行为的关联, 也许是解决结构与能动性争论的出路之一。 在对艺术的研究中, 人类学也经历了一个从对技术和艺术形式的强调到对技术背后的意义的关注的转换过程, 而且呈现出技术和形式背后的思考日益广泛和深入趋势。 尽管部分古典进化论学者对艺术的讨论是从宏观理论建构出发的, 但是从方法论层面来说, 哈登更强调资料搜集, 反对理论归纳。博厄斯也像哈登一样关注艺术品本身, 强调对艺术的科学研究, 只有高度发展而又操作完善的技术, 才能产生完美的形式, 因此,形式的美感是随技术活动的发展而不断发展的。他认为,“当工艺达到一定卓越的程度, 经过加工过程能够产生某种特定的形式时, 我们把这种工艺制作过程称之为艺术。……只要产生出定型的动作、连续的声调或一定的形态, 这些本身就会形成一种标准, 用来衡量它的完善亦即它的美的程度。”13不过, 他也指出, 艺术来自生产技术和具有一定形式的思想感情的表现。原始艺术所共有的表现因素是赋予表面纯形式的艺术某些情感含义, 这些含义超出了形式的美。在许多现代艺术中,则往往没有这种韵味, 形式时常超过了情感。 克虏伯的艺术研究则将艺术领域置于整个文化系统当中, 强调艺术与其他文化要素的关联, 主张从文化整体的角度来对艺术进行研究, 他认为对材料应当进行必要的重建整合和理论上的分析。也正是在这一点上, 师徒之间发生抵牾, 进而影响到两人间的私人关系。 在艺术人类学研究中, 由科学立场出发的讨论通常把对原始文化中的艺术研究限制在对艺术品的研究上, 而对艺术品的研究又多限于对人类学博物馆收藏的雕像、面具、装饰品等器物方面, 其目的是为了达到对文化的物质、技术层面的了解, 也表现出更多地描述技术形式的倾向。这一局面与当时以功能学派为代表的人类学家更多地关注社会, 力求更科学地解释社会文化的追求有关。 当这种理论范式经受更为深入的田野工作的考验之后, 越来越多的人类学家开始对人类学的所谓客观性与科学性表示怀疑。他们认为, 通过田野调查和理论研究找出文化的终极规律这一传统的学科目标实际上是无法达到的, 更倾向于把人类学家对文化的研究当作一种充满了自身情感和个人化体验的解释和描述过程。实际上, 这一过程本身就充满了艺术的性质, 这一重大的理论范式的转折促进了对艺术的研究。应当认识到, 在现代社会中, 艺术逐渐成为文化生产的主要阵地,而人类学本身也是对文化知识的生产, 因此应该以一种批判的态度来理解艺术和人类学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15通过反思人类学与艺术的关系, 为艺术人类学的发展勾勒出更为广阔的发展前景, 艺术人类学成为人类学学科体系中具有更明确地位的一个分支学科。 在对艺术人类学进行反思时, 盖尔( Al-fred Gell) 宣称, 艺术人类学没有得到充分发展, 是因为它没有使自己从美学欣赏的对象中脱离出来。美学对于艺术来说, 就像是神学对于宗教。16他主张对艺术的研究应当采用一种 方 法 论 上 的 门 外 汉( methodological philistines) 眼光, 以避免艺术表演起到维护阶级文化或使主导意识形态合法化的作用。艾伦?梅里亚姆( Alan Merriam) 指出, 先前的研究中艺术产品和艺术行为从观念上被割裂开来, 关注点在产品, 而行为却被忽视了。产品仅仅只是艺术的一部分, 过去对艺术品的关注导致了系统的、机构的或共时性描述主宰着文本, 给行为研究留下很小的空间。把艺术视为行为, 人类学家所从事的研究也就不仅仅知识描述性和共时性的了, 而转变为一种过程。过去的人类学是把艺术当成物品来研究, 是从描述的层面来强调它们的内部结构,而新的方法从本质上是具拓展意义的, 它要求将社会科学和人文的分析技巧真正结合起来, 而这种理论倾向正逐步显现在艺术人类学的研究之中。17 我认为, 在艺术人类学研究中, 应当倡导从技术和艺术形式层面开始对艺术进行深入的解释, 完全离开艺术本体进行研究也许并不是一种可行的途径。但是, 决不应该仅仅停留于技术和艺术形式层面的讨论, 而要努力由技术和形式了解艺术创造者们的文化理念, 发现背后的概念系统和意义体系, 认识与之相关的其他许多因素。与艺术学或研究艺术的其他学科不同的是, 在研究某一特定艺术时, 艺术人类学除了对其进行形式上的整理外, 更主要的是对背后的文化观念和行为方式、对影响形式的各种因素发生兴趣。也就是说, 应当努力将技术和形式与概念体系和意义系统相连接, 与外部世界相连接, 使这些相关节点发生一种和谐的关联性。艺术人类学应当对技术和艺术形式层面加以细致的分析和解释, 并由此打破艺术人类学与艺术学研究之间的隔膜。进而, 对概念系统和意义体系的阐释和对相关因素的认识又建立起这一分支学科与人类学主流研究领域之间的桥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