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罗马的秘密名字 说完诡辩派的诱惑(apate),我们再来说说拉丁文的引诱(seductio),这一下,引诱逻辑学变得更为丰富,注入了许多新的可能,且证实和发展了高吉亚斯的理论。对seduco一词的词源学考量也证实了引诱概念中所含有的废除意思,以及引诱者的禁欲。实际上,seduco并非来自sui—duco[向自身拉拢],而是来自sed-du-co,表示拉开,分开,划分,分割,因为冠词sed就表示分离,疏远,切断。如此一来,引诱seductio就表示从原来的环境分离开来的行动,是一种擅离职守(detournement)的行为。 在古罗马的历史中,最惊人的政治军事上的引诱要算是招魂这种宗教仪式了。闪米特诸民族(亚述人,巴比伦人,犹太人)总是和敌人以及敌人的神进行斗争;相反,罗马民族(如赫梯人)认为敌人的神与其所在的城市和人民是分开的。闪米特人认为战争是种整体战争,其中也包括了神;相反,罗马人认为,除非他们能事先引诱,或者用个更精确的术语,能把城市的守卫神招魂,否则就无法征服那个城市。于是乎,众神便受到罗马人的邀请,让他们放弃家园,搬到罗马来,得到的回报则是在罗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庙和一个属于自己的祭礼。而招魂之举成功的关键在于给城市和神都指定一个合适的名字。 这种仪式同时具有军事上、政治上、文化上和宗教上的意义,它的观念完全对立于西方的形而上学,后者最有代表性的反映是摩西所说的一番话。摩西在提到以色列的敌人时下命令说,要把敌人斩尽杀绝,绝不能成为敌人的同盟,也不能对他们手软,要砸烂敌人的圣龛、撕破圣噃、砍断圣柱、烧光圣像。犹太人如此这般的举动代表着他们希望毁掉一切对他们来说是外来的东西;与之相反,罗马人把外来的事物据为己有。按照罗马的招魂观来讲,除非先把敌人那些受供奉追随的精神和宗教守卫神吸收为已有,否则就不可能真正征服敌人。敌人的战败表现在,他被割断了自己在文化和宗教上的根基,失去了自己的身份。这样,他便属于引诱逻辑学的范畴了,这个逻辑学中包含了所有对立事物的相对性和临时性:敌人变成了朋友,反之亦然,每件事在正反切换的过程中,变成了自身的对立(enantiodrome)。引诱者一被引诱者的关系其实既不能简化成朋友的关系,也不能简化成敌人的关系;它既不是爱,也不是恨。相反,它可以说是一种开启仪式,即被引诱者在引诱者的开启下进入到一个新的层面,在这个层面上,引诱双方都要遵循同样的逻辑规则。 被引诱的神一点儿也没有失去尊严。他们不是作为犯人,而是自愿到罗马来的。一言不发的雕像似乎在默许同意,这其实正是搬走他们的前提条件。搬运工作是由年富力强的小伙子来完成的。通常是在罗马的阿翁亭山(Aventine)上建庙,这就保证他们有个不错的归宿。 招魂是与支吾搪塞、言不由衷截然对立的。罗马不是把自己的神带到敌人的城市,而是在自己的地盘儿给他们腾出空间。这个做法使罗马与被征服的城市之间建立起一种引诱的关系,后来这种关系又会传递到城市居民的身上。于是乎,罗马成了新的祖国,成了被征服的人群纷纷心向往之的中心,当然,这不是靠忠心赤诚而建立的父辈的国土,但却是由引诱作用而得来的子孙的国土。 在招魂的仪式中还有一个更为令人吃惊的因素。为了避免罗马有朝一日反过来也成为敌方招魂的对象,曙马克罗比乌斯说,罗马人希望把罗马城的保护神的名字,以及以神的名字所起的城市名,全都不为人所知。结果是,引诱逻辑学迫使罗马人和罗马都无法拥有神和名字。与名正言顺地当家做主相反,引诱者要想当个引诱者,其先决条件是先成为一个无名之辈(nobody),一个纯粹的空无一物的空间,空间里面则装满了被引诱者的神的名字。 黑格尔尽管对罗马颇有微词,但是他却非常深刻地理解了罗马社会中的这一特性,并且指出,在罗马,外在的现实既是外来的,又是隐藏其中的。“他们先是看到了事物本身,进而又看到了隐藏其中的东西:他们的历史充满了这种以双重模式看待事物的现象。”结果是,对罗马人来说,每件事似乎都是神秘的和双重的。这种外在的双重性正代表了模拟的本质,即否认外表和现实的区别,却强调一种超乎这两种区别之上的第三种情况。古罗马这一古代社会的主要政权代表,竟然如此依赖于严格禁止别人知道自己的姓名和自己的神,也就是说,禁止他人认识自己真实的身份,这个事实再好不过地表明,整个罗马文明就是一种模拟。只不过,这种模拟超越了真假的区别。它所隐瞒的只是名字而已,以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或苦说,一个有没有都无妨的神。如此看来,引诱的机制与模拟的机制之间便存在着密切的联系。P106-P109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