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义“四十六日”事及子婴“四十六日”事试辨正 司马迁很可能非据《秦记》,亲自记述的两例“四十六日”,还可以讨论其真实性。 宋义率楚军救赵,即将进行与章邯军的决战,然而“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后来“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情节,所用时日应当也在这“四十六日”中。对于“安阳”所在,研究者有不同意见。颜师古以为唐相州安阳,司马贞《索隐》以为唐宋州楚丘西北四十里安阳故城。张守节《正义》写道:“《括地志》云:‘安阳县,相州所理县。七国时魏宁新中邑,秦昭王拔魏宁新中,更名安阳。’《张耳传》云章邯军巨鹿南,筑甬道属河,饷王离。项羽数绝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围巨鹿下。又云渡河湛船,持三日粮。按:从滑州白马津赍三日粮不至邢州,明此渡河,相州漳河也。宋义遣其子襄相齐,送之至无盐,即今郓州之东宿城是也。若依颜监说,在相州安阳,宋义送子不可弃军渡河,南向齐,西南入鲁界,饮酒高会,非入齐之路。义虽知送子曲,由宋州安阳理顺,然向巨鹿甚远,不能数绝章邯甬道及持三日粮至也。均之二理,安阳送子至无盐为长。济河绝甬道,持三日粮,宁有迟留?史家多不委曲说之也。’”“宁有迟留”的意见值得注意。 按《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记载,秦二世二年(前208)九月,“章邯破杀项梁于定陶,项羽恐,还军彭城。”后九月,“(楚)拜宋义为上将军。”“怀王封项羽于鲁,为次将,属宋义,北救赵。”关于赵国的记录,则有:“秦军围(赵)歇巨鹿,陈余出收兵。”秦军的动向,即《史记·项羽本纪》:“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余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巨鹿城。章邯令王离、涉间围巨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余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巨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随后楚军进行军事部署的调整,有集结彭城的动作:“楚兵已破于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以吕臣为司徒,以其父吕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而秦军围巨鹿的情报传递到彭城需要时间,如此,则“拜宋义为上将军”,率军“救赵”,当在后九月稍晚的时候。《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记载,秦二世三年(前207)十月,“章邯破邯郸,徙其民于河内。”十一月,“(楚)拜(项)籍上将军。”“(项)羽矫杀宋义,将其兵渡河救巨鹿。”要知道,项羽杀宋义的消息上报到彭城,以及楚怀王的命令颁布到军前,即《史记·项羽本纪》所谓“使桓楚报命于怀王,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也需要时间。 如此,从《史记·秦楚之际月表》看,九月,“章邯破杀项梁于定陶”,十月“章邯破邯郸”,中间有后九月,则章邯的定陶与邯郸的两次行动在前后三个月间。而后九月楚军“北救赵”,十一月“渡河救巨鹿”,其事也在前后三个月间。两军行军方向一致,行程亦大体相近,似乎没有理由说楚军“迟留”。而“留四十六日不进”的说法更为可疑。即使将“后九月,秦军围(赵)歇巨鹿”理解为章邯军已至赵地(据《史记·项羽本纪》,这是王离、涉间的行动),时间则相差一个月,考虑到楚军出动应在后九月稍晚的日子,以及宋义死事上报和楚怀王“使项羽为上将军”命令的通信往返,楚军在“上将军”宋义指挥下的“迟留”,似乎也不存在长达“四十六日”的可能性。 《史记·秦始皇本纪》所谓“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李斯传》:‘子婴立三月。’”《史记·秦始皇本纪》:“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霸上,使人约降子婴。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史记·李斯列传》:“子婴立三月,沛公兵从武关入,至咸阳。群臣百官皆畔不適。子婴与妻子自系其颈以组,降轵道旁。”同样的历史过程,一说“四十六日”,一说“三月”,司马迁自己记述的矛盾,似乎也动摇了“四十六日”说的可信度。 对于秦汉之际与宋义和子婴事迹密切相关的两个“四十六日”,史家在自己的论著中亦各有取舍。兹试举数例(√表示采用此说):
也许这种取舍有偶然性或者另外的原因,不足以增益对于本文讨论主题的认识。姑且记录于此,以供有兴趣的研究者参考。 秦人传说中的又一例“四十六日” 有趣的是,我们还看到另一例“四十六日”的故事。《太平广记》卷五九“梁玉清”条记录了这样的传说: 《东方朔内传》云:秦并六国,太白星窃织女侍儿梁玉清、卫承庄逃入卫城少仙洞,四十六日不出。天帝怒,命五岳搜捕焉。太白归位,卫承庄逃焉。梁玉清有子名休。玉清谪于北斗下常舂。其子乃配于河伯骖乘行雨。子休每至少仙洞,耻其母淫奔之所,辄回驭。故此地常少雨焉。出《独异志》。 这一故事以“秦并六国”为发生背景,似乎暗示“四十六日不出”的情节与秦史也存在某种联系。 所谓“卫城少仙洞”,《天中记》卷二“太白窃织女侍儿”条引《东方朔内传》、《独异志》以及《山堂肆考》卷三“侍儿谪舂”条引李元《独异志》均作“衙城小仙洞”。《汉书·地理志上》“左冯翊”条:“衙,莽曰达昌。”颜师古注:“即《春秋》所云‘秦晋战于彭衙’。”很可能“衙”是正字,事在“衙城”而非“卫城”,“太白星窃织女侍儿梁玉清、卫承庄”“淫奔”潜居的地点“少仙洞”或“小仙洞”其实位于秦地。而“太白星”在当时人的天体秩序观念中,位置亦正当西方。 所谓梁玉清子休“配于河伯骖乘行雨”,也使人自然联想到秦人先祖多有御车经历的情形。 而“子休每至少仙洞,耻其母淫奔之所,辄回驭”的态度,或许也可以理解为与秦国贵族妇女生活较为放纵的传统有关。[14][15]与“耻其母淫奔”类似的最典型的史例,是秦王嬴政发现其生母与嫪毐的私情之后的激烈反应。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