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的人类学体系相比,格尔兹在深描说上的野心似乎要小得多。他认为,解释的人类学的根本使命并不是回答我们那些最深刻的问题,使我们得以接近别人所给出的回答,从而把这些回答归于记载人类曾说过什么的记录中去。这是比较谦逊的说法,实际上,他的方法的意义已经超越了给人类的文本库里增加一点什么的范围,而是提供给了我们一种如何理解异文化的思路。他的思想与其他同时代的思想类似,带有明显的后现代的批判痕迹。建立在对已有的西方文化中心立场的反思和批判的基础上,在传统的西方中心论的统治下,以己为中、以他为异的想法支配着早期的人类学研究,后来的文化相对主义虽然有所觉醒,却在一个非常泛化的层次上无休止地徘徊,格尔兹的观点则代表了一种对西方中心立场的反思性比较成熟的成果。但是需要指出的是,毫无疑问,格尔兹仍然是一个地道的文化相对论者,即便是他自己也如此承认,只不过他并没有将文化立场的争论表面化,而是悄无声息地融合进了他的研究思路和方法中,他企图用超越文化立场争论的方式为这场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的论战做一个具有新意的诠释。 格尔兹受韦伯的影响很大,他的理论思路中带有明显的韦伯痕迹。与韦伯的“理想型”相比,格尔兹的“深描”说显然也具有模型化的指导意义,他自己也承认,我们需要的是在不同的现象中寻找系统的关系,而不是在类似的现象中寻找实质的认同。但是,与前者不同的地方在于,“深描”说始终没有脱离所要考察的对象,成为独立的抽象理论模型,与具体的文化事实的紧密联系是“深描”说区别于前者的最大特色,这也是格尔兹一直强调的文化的有机体论,即文化的意义以及相应的文化的解释是不可能脱离意义主体而独立存在的,否则就有失去正确理解的危险。韦伯的理想型则是一种自在的理论工具和模型,它并不依赖于任何主体性存在和事实基础———从中也可以看出受韦伯极大影响的格尔兹对其思想渊源的批判和超越。 “深描”本身的缺陷也是非常明显的,其最大的缺陷和危险也正是它的创新之处。或许果真如批评者所言,在这个看起来相当美妙的方法上凝聚了过于浓厚的个人魅力色彩,只有深描在与格尔兹和他的田野研究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观察到这个理论视角带给我们的诸多许诺的效果。但是,它具有普世意义吗?从这个角度讲,对于文化的体验式的符号意义解读或许非常容易沦为进行庸俗的人类学实地考察的幌子。因为,从根本上说,这一方法并没有提供实际的、可运用于操作实践的具体方针,这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我们过去对文化的模糊不清的解释。格尔兹无疑正在努力改变这种局面,从宏观的历史脉络角度观察,他的方法是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他打了一个我认为已经有点过分的比方为自己的困境解嘲:完全无菌的环境不可能,是否意味着我们该在臭水沟里做手术呢?无论如何,他力求对文化现象的精确、完整的描述,力求通过对文化现象中的行动者的具体情境的复活性和对属于一个文化体系整体的意义符号的准确理解,来达到对文化的相对准确的认识,是一种值得我们尊敬的探索方式。 注释: 注1: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注2: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6. 注3: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18. 注4:王铭铭.格尔兹的解释人类学[J].教学与研究,1999,(4):34. 注5: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63. 注6: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2. 注7:杨卫民.文化解释的魅力———评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J].民俗研究,2000,(3). 注8:澜清.深描与人类学田野调查[J].苏州大学学报,2005,(1). (本文原载《西北民族研究》2007年01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