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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陆瑞英急于要向我们讲述这个故事的热情来看，显然这两天里她是认真考虑、加工过这个故事的，并且两天前跟笔者说的要将状元说成遗腹子的设想，在这个故事里也实现了。但从父母二人的姓名都是演述过程中的临时编造来看，显然陆瑞英的编创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情节上。而对照笔者上次的讲述，陆瑞英的这次演述，在母亲与和尚偷情的原有情节之前，加入了大段状元从生养到成长的磨难经历。陆瑞英对于自己的演述是相当得意的，她解释这一加入段的动因为：假使没有念书，哪能去考官? 这是她考虑的中心问题，现在的加工成果，可以说是达到了她的目标。不过，从长度上来看，这一新加入的成分，已经超过了原有情节长度的两倍，陆瑞英是何以在这么短短两天时间内做到这么多新创的呢?笔者从她的演述中，听出了这一大段几乎是套用她曾讲过的一个很长的传统故事的开头部分，即《小癞子做皇帝》：从前头里，山脚下有两家人家，这两家人家穷来只有两间草棚棚。这两个人呐也是穷碰穷，苦碰苦，两个人全没有爷娘。至亲朋友就叫他们小两口住到一起。蛮好，一个女的呐纺纺纱、织织布，那男的呐，到山上去挑挑柴，两个人生活过来蛮好，苦么苦点，苦熬熬可以过。后来倒怀孕了，养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开心来勿去讲。这老子想想：日朝斫两担柴，有了个儿子，应该要斫三担，要多斫一担，稍微改善点生活。那些柴呐，下面树柴全斫光哉，还要斫呐要爬到上面树上去。老子想着养了个儿子，开心来呀，气力大来，日朝爬到上面去一路斫柴。山上树多来勿得了，日朝斫三担，勿晓得斫来一直斫上去斫上去，树也高上去高上去，有一天，斫来吃力来，一脱脚，跌下来跌死了。 老子跌死的辰光，这小孩还勿曾满月，才养得下来廿八天。娘哭来死去活来，那怎么办?叫我一个人哪能拖得活一个小孩?村上倒也有个好心人，“勿要哭，勿要哭，我们帮你去想想办法。听见东村上有家员外，也养得个小孩，要问问他们看要不要奶娘。”好心人帮他到员外那里去问：“你们要用奶娘?”“要啊，我们正要用个奶娘，最好年轻点。”他话：“年轻的，这个是第一胎，确实年轻，不过有个要求，和员外商量，可以把小孩一道带来吗?因为她屋里没人了，老子死了哉。”这员外倒也相当好，他话：“蛮好，他屋里没人，老子死了哉只好要带来，没办法的嘛，让她带来吧。”员外家小姐养出来与这个小瘌子相差只有八天，一个廿八天，一个廿天。 两个人在一个娘身上吃奶，倒也蛮好。以后小瘌子，哪能叫小瘌子?后来头皮上生了痘疮，脱掉了铜板大一摊头发，一个疤斑。这个小孩天真活泼，聪明伶俐，非常好。员外的家人全欢喜他，勿光欢喜这个小姐，而且奶娘的这个小孩，相当好，大家全欢喜他，小癞子小癞子的，全称他小瘌子。 到了五、六岁，员外请门馆先生，教两个人，一男一女念书。这个小瘌子就是聪明。为啥道理?他们讲穷人孩子就是比发财人家孩子聪明，啥原因?以前有句老话：穷人多吃蔬菜，财主人多吃荤菜。多吃荤菜养出来小孩就是勿及穷人家小孩聪明。特别网船上小孩最聪明，就是多吃虾、蟹、鱼，网船上小孩最聪明，最健康，而且冬天可以赤脚，勿穿鞋子。门馆先生一教，小瘌子就会，小姐还勿会，小瘌子就包下来，包教会小姐。 到此为止，《小癞子做皇帝》跟我们的测试故事几乎一模一样，完全可以对换，只是后来该故事主要讲小癞子要跟小姐结婚，才开始与测试故事分道扬镳。不仅于此，陆瑞英的这次讲述，还闪烁着她讲过的其它故事的一些影子，比如母亲为了让儿子念书，每天起早摸黑背着儿子来回很多路的情节，就很像《翁同龢》里的说法：翁同龢娘对儿子念书、教育相当严格，虽然苦，望儿子今后一定要有出息。他娘天天早上送儿子到乡下学堂里，街上学堂念勿起，要跑三里路，他娘拿板车拖去，夜里拿板车去接儿子转来。 两者的差别仅在于一个用背驮而一个用板车拖，测试故事因为说是山路，自然用不上板车。 可见，陆瑞英之所以短期内能如此大幅度地增加故事情节，其主要手段是套用已有故事的母题或母题链。同时，我们发现，笔者原先的测试讲述，整个故事是无背景、无身份的，但这里随着这些情节段落的搬移，故事变成了发生在某个山村的穷人家孩子改变命运的成长故事。这一改变在后面的几次演述中都没再发生变化，成为了整个故事的基调。 陆瑞英演述完后征求笔者的意见，我向他说明我不能发表意见，因为我在测试她的讲述，尽量不要对她发生影响，但可以问其他听众。于是他们就聊了起来，主要话题都围绕和尚该杀不该杀以及为什么要等娘死后才杀，可见成长故事并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而状元杀和尚的冲突性很强，所以原有故事的核心地位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而且，当我试探性地问她该给这个故事起个什么题目时，她回答说这个故事说的是：孝顺娘，也孝顺老子，两个孝顺。 我想她是没有明白我的问题，但是无意中却说出了她所理解的故事主题，相对于两天前她所表达的主题，似乎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但仔细分析起来，还是有点偏离的，即没有提到两个孝顺之间的紧张关系，故事演述中也丢弃了群众舆论部分。这一点偏离在这次演述中似乎无足轻重，但如果联系到后面几次演述的情况，则会发现，其实此时已经埋下了主题偏移的种子了。 后来，陆瑞英希望他们说说这个故事还有什么缺点，邹养鹤想指出，状元的娘是如何与老和尚搭上的，故事里似乎没讲清楚。经他这么一提，顾瑞宝也很表赞同。陆瑞英一时回答不出，只能用当地俗语“烧香望和尚”来抵挡，但显然不能令人满意。其实，笔者的测试讲述也没有交代偷情的缘由，可为什么陆瑞英听了无所谓，而这次讲述后大家会有这个疑惑呢?除了陆瑞英征求意见刺激了听众的质疑心理之外，从故事本身来说，笔者以为先前的测试讲述是纯粹无背景的，只是一个梗概。而本次讲述，陆瑞英活灵活现地把它讲成了一个山村的穷人故事，里面有很多鲜活的生活细节，比如扳纽亲、老爷吃人奶之类，这就大大加强了现实感，听众容易按照生活的逻辑来要求故事，才会提出这样的疑问吧。 无论如何，陆瑞英接受了这个意见，表示要回头认真想想，把这个故事改得更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