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灵,1291米高的妙峰山在京郊也算得上是高峰,京津甚至华北的信众因此有了“烧高香”的去处。奇怪的是,这个香火旺盛的去处,香主竟然是一位女性——碧霞元君。有学者研究表明,碧霞元君是主张生育和成长的女神,加之进香在春季进行,更有学者将妙峰山庙会解释成是中国式生殖崇拜的样本。 妙峰山堪称中国式的狂欢现场,也是都市大众文化意识形态在郊区的萌芽,平民主义的快感在此集散。近一百年来,研究者、报道者开始出现在妙峰山,从朴学到巴赫金到伯明翰学派,妙峰山成了花样翻新的各式中西学术范式的操练场。然而,在此之前,妙峰山庙会却从来不是一片混沌,中国的经验事实以及本土化的信仰伦理,让它充满活力——日军时期凋敝的民生和文革时期的新信仰体系,都没能泯灭妙峰山的香火,这就是“且自生活”的力量,是“自发”的力量。 四百年来,这座由石灰岩和火山岩的生硬山峦,成了上至皇族下至乞丐的社会各色人等的彼岸世界。口耳相传的神迹与自我挑战的传奇放大了这座神山的影响力,崎岖缠绕的香道、虔诚执着的香客、民间智与力造就的香会、缭绕不绝的香火——成就了妙峰山的驰名;而洋人(如Sidney Gamble)猎奇、中国学者的自省(如顾颉刚等人引发的民俗研究热潮)更赋予了它更大的影响力,时至今日,这里仍然是不挂牌的“民俗教学基地”。除了京城各高校的民俗学研究团体之外,来自社会学、人类学的研究者也将视线聚焦在此,一起构成了众声喧哗的妙峰山叙事。 毫无疑问,妙峰山与北京民众的精神生活、社会组织、信仰教育、自然节令、空间生产等紧密关联。妙峰山庙会之所以能成为京城的碧霞元君崇拜的“制高点”,与北京作为帝都的政治地理息息相关。在全国范围内,对碧霞元君(也称泰山老娘娘,东岳大帝之女或妻)的大规模崇拜始自宋真宗时代。明代之后,碧霞元君信仰主要集中在淮河以北,“香火自邹鲁齐秦至晋冀”,其中尤以山东、河北以及京津地区为盛(明末京城内外有二十多座碧霞元君庙)。 (东西南北中)“五顶”护卫着京城,这五处娘娘庙续写着数字北京(内七外九皇城四、三山、五园)的历史。在远郊,丫髻山的碧霞元君祠曾享有更多的香火,它位于京城至承德的通道附近,频繁经过的皇室成员使得这座庙宇名声大噪。而在道光之后,清廷已经很少移驾承德,妙峰山的香火因此在清末达到鼎盛。自然地理特性(高远、艰险)和政治地理特性(皇室的青睐、民间组合的角力)让妙峰山在京城内外碧霞元君信仰体系中脱颖而出,这一信仰的重心从人间烟火密集处游离出来,并最终在京西的云端驻足。 不止如此,前往妙峰山的多条通道,可以约略还原明清时期北京通往郊外的信仰地图;而各香会也构成了京城“信仰地理”的超级目录,这些至今仍然生生不息的香会,仅名称(如:右安门外关厢献蔬会、彰义门外三路居鲜果会、六郎庄五虎棍会、蓝靛厂少林棍会等)中就包含了北京人群迁移和旧城改造脉络的信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