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明(四川民族研究所研究员): 今天讨论的这个问题很好,我个人有些感受。我觉得一个学科,应该需要有一些共同的概念。如果没有的话,同样一个词,你指的是这样一件事,而我是指的是那样一回事,但是别人会觉得是另外一回事,事都一样。但是要说谁都不行,我就是大的,你就是小的,这个就有点难。现在有这种现象。我经历了这样一个学科共50年的历程,以及一些变动。在1952年,那个时候不承认这些问题。我有这种感觉,不只是西方人类学或者民族学,从西方引进,大家心知肚明,它用的是人家的一些概念,大家都清楚,我就不说了。基本没有什么原则的问题。问题什么时候出现的呢?1952年以后。因为1952年以后,基本上就把我们学的那套西方的理论、方法都否定了,非要搞苏联体制,苏维埃民族学派的这一套全部都落到我们头上来了。这个肯定是与以前的那些不同的,比如几种存在生活方式的问题弄到里面来了,还有什么是民族、什么是部族、什么是氏族、什么是部落,这个以前也有,但是解释不是固定的了。部族以前没有的,苏联那一套才有。对于共同体,那时还没有ethnic group一说,倒是有ethnic。Ethnic当时指的就是共同体。这个ethnic有哪些?那就是固定的了??从氏族/部落到部落联盟,再向前发展就是部族,部族就是资本主义民族,然后到社会主义民族,就这么一套。这是一个主体的或者强势的语言。但是你就要遵从这样一些理念或概念来说。还不只这些,其他的方面竞争也很多。还有一些在发挥它的新作用。不是说否定了就否定掉了。因为学术正是不断在成长。这在五、六十年代不是主流了。这样又过了一段。 到了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又恢复到一个各个学派共存、各种思想繁荣的局面。我们的人出去了,国外的学者请进来了。在这几十年间,国外也发生变化了,它也发展了,有了很多新的东西。比如族群,这是比较晚的一个概念。最近国外也没有太用了,但是拿进来便成新的。还有一些理论,也在这个时候引进来,以前原有的那个学派,这个学派的,有些过时了,有些会用了,有些还在开发。我们现在像是春秋战国,礼崩乐坏,天下大乱了。但是思想上总是强调我们的信仰危机,就是这个问题。你不能不承认这是个客观的事实。这是一个多元的社会,文化也是多元的,既有49年以前的老一辈,像我们这代人,现在都70岁以上了,受的就是这些训练。去学习西方人类学民族学的那些老师,他们回来以后又教了我们。我们学的就是那一套。到了52年以后,又转向了向苏联学习,苏联那一套又到了我们脑子里面来了。现在又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所以在我的脑子里,这三个阶段的都有。这个概念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是那样,显得很乱。由我们来考虑就会很乱,但好在我们学科正是有了这个才能发展。学科不能“定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汉武帝的说法“定仪”,实际上也没有定成,如果是从政治上提出这个,可以;但是学术上你不可能“定仪”。在这个比较乱的阶段,需不需要??不要说我们这个概念,包括我们这个学科本身,一下子我们就在法学里面了,二级学科里面的民族学、中国民族史,还有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很乱,还有诸如少数民族经济、民族艺术,这是什么一个大的民族学?这个民族学到底是什么东西?算法学吗?是无所不包的吗?人类学现在落到社会学里面的二级学科,跟它平行的还有人口学等等。它不是社会学,怎么能是社会学的二级学科?这个二级学科里面还有三级学科没有?这就很乱。人类学怎么办,考古学怎么办?西方的体系也在变,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传统的包含体质、语言、考古、文化这几块。但是主体的文化这块,始终是没有变的。不管你怎么变,也总是推不翻的。 人类学已经成了无所不包的情况,所有的社会科学都可以说它是某种人类学,所以又产生很多交叉当中的概念。本身的一些概念不用说了,是几个阶段积累下来的。但是学科本身的发展交叉又产生了很多。旅游人类学、生态人类学以前没有,医学人类学以前有一点,但是和今天的不一样,现在发展的比较快了。总体来说,形势倒是很好,就是有点乱。乱怎么办?我的意见,现在不妨乱一下。现在要把它都捞起来,肯定不可能。我们要注意到这个学科的问题,注意到这个学科的建设。现在我们笼统的一个办法就是,对待人类学、民族学就像国际大会做的那样,不要把它们分开,人类学做的是人类,民族学做的是民族;各位确实要考虑这个问题,要考虑怎样把它梳理,把它规范一下。因为学科本身要发展,在你的学科不规范的时候,目前学科本身是这样的。这是我的理解,随便说说。 潘蛟: 实际上我们讨论的有没有共同概念的问题,是在混乱的背景下提出来的。而这种混乱又反映着原来的学科范式在瓦解,新的范式还没有确立的过程,刚才李老师概括得好,春秋战国、礼崩乐坏。大家都可以随便谈谈吧,不要那么严肃。 潘守永(中央民大教授): 除了李老师讲的这点,还有比如传统的四分科的概念或者欧陆传统的概念,不光说我们现在就没有传统,除了外边人家挤你、压你、利用你以外呢,还有自己学科的内部。比如我们这些缺腿的,考古学怎么也学不过人家的,最后人家说,你就这么一点,还被别人挤压成这样。这个惨痛比春秋战国还要厉害,还要严重。 潘蛟: 刚才我们已经引出一个话题就是民族与族群问题。当然这个问题要讨论得深入的话,我们11月份还有一个会,欢迎大家都来参加。这里转向另外一个话题。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没有,这几年“国家”和“社会”概念讨论得比较多。在80年代中国民族学里面很少讨论到国家和社会这两个概念。对于这样的概念,不知道诸位有什么看法? 邵京: 听了这么多,我觉得我收获很大,因为这方面我完全是个外行。我觉得你用外交辞令可以在混乱当中寻求建树,但是我们现在想做的事情,是在学术混乱正好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建立一个学术的常规化。我们已经乱够了。在梳理这些概念的时候,我觉得是不是可以用两个指数去看这个概念。就是我们在看一个概念的时候,往往假定一个概念有它对应的客观事物,这种假定,我们希望在沟通方面也好,在教育方面也好,或者在规划将来的研究上产生新的研究也好,都是在这个概念上会产生一个对应物。这种我们可以称之为他者的实践,或者叫做recreational practice。实际上刚才听了潘蛟老师、杨老师和李老师的发言,我觉得我们更多是一种自我的、我者的考虑,而不是说他是什么,而是说我是谁的这样一种实践。这种我者的实践。这种我者的实践就有很大的政治成分在里边;还有一种自我的研究定位在里边。一个研究者定位的实践,可以称为indexical practice。把这两个东西当成概念去衡量的时候,就会发现这里面的成分是不一样的。比如说我们刚才说的民族和国家,一方面我们说对象是什么,一方面要明白我们自己是什么。刚才杨老师说到了,你们自己不好,屁股坐歪了还要说,这个情况下,我们怎么样去把一个自者的东西放在更明确的地方,不要先去假定他者的东西会有多少真实性。实际上我们自己的实践本身在国家作为一种知识的背景下面,可能就会产生一种强势语言。强势语言创造出一种弱势实体的可能性。这实际上也有点隐含了潘蛟老师刚才说的那个意思,人家自己怎么看待他自己?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我们实际上参与了定义这个过程。他自己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民族,但是他也是有主体性的。外国学者不满意,正是因为我们忽略了被定义人的主体性。但是我们也要注意到,我们在做这个工作的时候,我们也在界定他。这样我们就有很多的概念。我开始想说的比较简单,基本概念就是为了确定今后的研究方向,才来做这个工作的,但是现在看来,远远要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我觉得可以先梳理自者和他者两个概念有什么不同,然后拿它来确定我们的概念,看哪些概念可以帮助我们推进研究。基本概念确定的目的是为了学科的发展,学科的发展是以新的研究为目标的。 潘蛟: 你谈的很有意思。实际上在我们自己的研究中,学者或者官方的识别往往会把自己的研究套上一种客观的、他者的或者所科学的外衣,这个过程在布迪厄看来,就是一个象征暴力符号建构的过程。为什么总是会有这样一个倾向?如果没有这样的东西,所谓的公共性又从哪里来?这里肯定是在布置一个自主或者公共性的问题,实际上民族识别里面也有这个问题。我在做印第安人的民族识别的研究,实际上美国政府谈到这,也没有充分尊重印第安人的主体性,一旦碰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就只问有多少血统,够不够血缘的1/4?人口普查你爱报什么就报什么,但是一旦谈到联邦的项目,就不行。你得拿出证据来。这样的两种实践,实际上在中国有,在美国也有。我不满意的是,为什么西方把少数民族研究弄成是只有中国才有?而且把它看成是中国的一种东方星、专制性的一种表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