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姆:影响的焦虑 布鲁姆在20世纪70年代集中研究“影响的焦虑”。在他看来,诗人有“强与弱”、“重要和不重要”之分。他的主要研究对象,主要是强力诗人或重要诗人。他认为,所谓强力诗人在开始创作时,必然和俄狄浦斯一样,身处先弑父后娶母的境遇。就是说,诗人之于前辈的关系,或诗歌文本之于前文本的关系,也是一种爱恨交织的俄狄浦斯情结。诗人总有一种迟到感觉:重要事物已经被人命名,重要话语早已有了表达。因此,当强力诗人面对前辈伟大传统时,他必须通过进入这个传统来解除它的武装,通过对前文本进行修正、位移和重构,来为自己的创造想象力开辟空间。布鲁姆把这些修正功夫称作“关系性事件”,它们可以用来衡量“两个或更多文本间关系的修正比”。总之,这些事件构成强力诗人创作时必然经历的6个心理阶段。布鲁姆从卢克莱修哲学中借用术语,分别指称这6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Clinamen(曲解或误读),诗人通过反讽,对前文本进行“反动-构成”和“故意误读”,即揭露其相对幼稚的幻想局限性,来逃避前文本“令人难以忍受的出现”。 第二阶段是Tessera(完成和对立),诗人通过提喻和“对抗自我”的心理防御机制,超越由于过分理想化而“被截短了的”幻想,就是说,诗人通过第一阶段的“曲解或误读”,揭示前文本的不足,并通过“恢复运动”复活前文本的超验含义,从而使前文本的幻想成为自己作品的“一部分”。反之,他的作品也成了前文本的整体表达或“迟到的完成”。 第三阶段是Kenosis(突破和断裂),诗人通过换喻使用“破坏或倒退”的心理防御机制,把前文本的幻想消解到非幻想程度,造成前文本根本不存在的假象,从而产生一种创作幻觉,仿佛处于前俄狄浦斯或无竞争阶段,从而使诗歌体验成为一种纯粹快感。 第四阶段是Daemonization(魔鬼附身),诗人运用夸张手法,压抑前文本的崇高幻想,将前文本高级超验内涵变成“低级”的人类欲望,这样就能创造自己的“反崇高”幻想,并把想象力表现为独立、唯我、非人或恶魔的力量。实际操作中,诗人把自己的诗歌文本与某一先驱文本关联起来,但这个文本却不属于这个先驱,而属于超越这个先驱的另一个存在范畴,从而抹杀这个先驱文本的独特性。 第五阶段是Askesis(自我净化),诗人(及其所利用的前文本)此时发现:通过幻想无法改造我们生存的世界,因此要运用隐喻“从内部攻克外部”。就是说,诗人献身于诗歌创作的快乐原则,以对抗现实世界的现实原则。他通过转换、替代、位移前文本的影响,从而与前文本彻底脱离,最终达到自身的净化。 第六阶段是Apophrades(死者回归)。在这个极端完美阶段,诗人通过僭越(metalepsis)或超前提(transumption)容纳或吸收前文本,造成“哺育前辈”的幻觉,以此表达前文本渴望表达、却未能表达的幻想,使人感到前文本出自后来者之手,进而完成与前辈诗歌的认同。 布鲁姆的影响研究,实为弗洛伊德心理学、转义修辞理论、犹太教神秘哲学的混合产物。其中还渗透着尼采的权力意志、德曼的误读理论。不妨说,这本书就是影响焦虑的典型体现,它也是互文性理论的见证。在布鲁姆看来,诗歌文本不是众多符号在纸上的集合,而是诗人与其先辈进行心理战的场所。所有崇高诗人,都在这里与同样崇高的诗人反复进行殊死较量。布鲁姆的理论蕴涵了一种与罗兰•巴特文本理论截然相反的思想倾向:它从巴特那个由无数匿名引文组成的文本空间,转向由弗洛伊德家族档案组成的诗歌传统。可以说,互文性正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档案。诗歌文本原本是一种互文建构。在探讨特定文本时,你必须置身经典诗人的传统,必须了解该文本延伸、改造和升华了的其他文本。当你追问其他文本的来源时,你会发现它们大多来自同一个伟大先驱。 在布鲁姆这里,互文性不过是两个个体诗人之间的影响关系。其中一个是先驱、是渊源、是权威。可他同时也是后来诗人奋力抗争的先驱,是后者努力摆脱的渊源,是他要修正、位移和重构的权威。从狭义上说,这种互文性就是一首特定的诗与诗人努力要征服的一首先驱诗之间的关系。说到底,诗歌不过是一些指向其他词语的词语,而那些词语又指向另外一些词语。所有这些词语,共同构成一个稠密的文学语言世界。一首诗只能是互文诗(inter_poem),而对一首诗的阅读,也只能是一种“互读”(inter-reading)。因此布鲁姆认为,不存在独立的文本,而只有文本之间的关系,这就是说只有互文本。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