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官宦世家 却关注市井人物 陈铎,字大声,号秋碧,别署七一居士,下邳(今江苏邳县)人,家居金陵,世袭指挥使。他工诗善画,尤精音律,时称“乐王”。作为明代中叶散曲史上一位举足轻重的大家,他开拓了明散曲的一个新视野:关注市井人物及市井风俗。 从自觉顺应时代潮流的角度来看,陈铎是一个洞察力较强、时代触角极灵敏的散曲作家。从宋元时期起,随着城市的进一步繁荣,市民阶层进一步扩大,重农抑商、贵劳心而贱劳力、热衷仕宦而鄙弃商贾的传统价值观,第一次受到了严重冲击,士大夫的行为方式和生活态度也开始表现出平民化倾向。到明代这种“崇俗”风气更为流行。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身为官宦世家的陈铎才可能放眼市井,以市井文人的视角写出前无古人的杰作。 在陈铎的《滑稽余韵》中,第一次用散曲形式全方位地将手工业者、工商业者、市民阶层等众多底层人物形象展现于世人面前。“它突破了昔人写俗情限于青楼韵事的狭小范围,而扩展到市井细民谋生营利之事;所写市井人物也不限于妓女、鸨儿、弹唱者流,而广泛涉及市肆商场中诸种角色,尤以工匠商人居多,这是一轴真实展现明代中叶经济初兴时期纷繁斑驳的市井风俗长卷,一排生动展示当时市井众生面貌的系列群雕。” 百余首小令 实录当时底层生活 说起来,陈铎一生著作很多,还包括《秋碧乐府》、《梨云寄傲》、《月香亭稿》、《可雪斋稿》等,但这些基本都是写男女风情和闺怨相思的,缠绵幽怨的居多,甚至带有些色情成分,语言是“流丽清圆,丰藻绵密”,内容则无甚可取。而成就最高、影响最大、赖以传世之作则是他的《滑稽余韵》。 《滑稽余韵》中的141首作品,同陈铎其他小曲风格截然不同,广泛而真实地反映了明朝中叶以来逐渐繁荣的城市生活面貌。陈铎长期生活在南京,对南京市井生活状况很熟悉,他把形形色色的商肆店铺、三教九流,都写入散曲中,而且表述口语化,夹叙夹议,或褒或贬,态度鲜明。 在陈铎笔下,最有时代气息的莫过于那些小手工业者也是最早无产阶级的群像。明中叶,在富庶的江南地区已出现了资本主义关系萌芽,大批农民涌入城市谋生,成为被雇佣的对象,被认为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无产阶级。陈铎没有因为他们从事“鄙事”、“贱业”而对他们不屑一顾,他赞扬他们的手艺,也同情他们的辛苦劳碌。 如在《机匠》一曲中,陈铎用明白通俗而又不失幽默风趣的语言描绘出了机匠们的困窘:“双臀坐不安,两脚登不辨。半身入地牢,间口啖荤饭。逢节暂松闲,折耗要赔还。络纬常通夜,抛梭直到晚。糨一样花板,出一阵馊酸汗;熬一盏油干,闭一回瞌睡眼”。 同样辛苦的还有铁匠们,他们是“锋芒在手高,锻炼由心妙。衠钢煨的软,生铁抟的燥。彻夜与通宵,今日又明朝。两手何曾住,三伏不定交。到处里锤敲,无一个嫌聒噪;八九个炉烧,看见的热晕了”。 在《滑稽余韵》中,还可以看到很多这样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劳动人民的生存状态。如《烧窑》中,烧窑人“能印烙土泥手艺,惯陶甄砖瓦功勋,黄河水难洗遍身黑。则除是换个脸,则除是蜕层皮,又怕性和心医不得”。《挑担》篇中,挑担人同样只能“麻绳是知己,扁担是相识。一年三百六十回,不曾闲一日。担头上讨了些儿利,酒房中买了一场醉”,而且尽管“肩头上去了几层皮”,还是会面临“常少柴没米”的困窘。 从这字里行间可以看出,陈铎对靠自己辛勤劳作谋生的普通民众所经历的艰难苦痛充满同情和肯定。这一点对于传统的士大夫阶层来讲,是尤为难能可贵的。 更难得的是,陈铎看到了在底层人民群众终日劳累却食不果腹、衣难蔽体,挣扎于水深火热的同时,却有些人倚身公门,仗着官府淫威,飞扬跋扈,鱼肉乡民。《门子》是“描眉掠鬓精神,铺床叠被殷勤,献宠希恩事因。虚名承认,看门那里看门”;《牢子》是“当官侍立公堂,归家欺侮街坊,仗势浑如虎狼。军牢名项,一生那到监房”;还有《巡栏》人,“通识各色牙行,能缉漏税钱粮,常吃无名酒浆。诸般阻挡,瞒官却放猪羊”。 这些画面与杜甫所感叹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殊途同归,都是封建社会黑暗现实的缩影,杜诗被誉为“诗史”,那么陈铎这些实录当时社会百态的散曲作品就可以称为“曲史”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