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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就几个例子来响应上述问题。就形象塑造来讲，虽然有人勾勒男女长辈的行谊是转述自听闻，有人对自己丈夫或妻子的描绘有所保留，但从中仍然能观察到不同性别对异性形象的真实陈述。以我访问的女教育家邵梦兰（1910－2000）为例，中国传统家长普遍存在着“重男轻女”的观念，但邵梦兰记忆中的父亲却给了我们不同的样貌，她的父亲非常重视女权，不仅创办东陵女子小学，还反对女儿缠足，并为邵家女子争取宗祧继承权。当邵女士的祖母担心邵梦兰会因大脚而嫁不出去时，她的父亲却说：“嫁不出去，就娶一个进来！”［7］（P9）许多男性心目中的妻子是能“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但经济学者顾应昌（1918－）回忆在美国工作时，妻子为了学业和家庭两头奔波，在相当不舍下，他把女儿送往寄养家庭，“硬逼”妻子把论文赶出来，完成博士学位［8］（P162－163、186）。顾应昌的作法和要求妻子以家庭为重的男性，有很大程度的不同。这两个例子正提醒我们，当一群男性坚持既有的性别形象时，还有一群男性试图挑战性别藩篱，改变女性的命运，并重新建构新的性别认同。 男性造就了女性，女性其实也不断在自我挑战。抗日战争打乱了许多人的生活，中国女性更在这场战争中改变命运。受战争影响，邵梦兰在这段期间更换了不少学校，这些学校也先后发生学潮和迁校等重大事件，邵梦兰都义不容辞地出面帮忙，特别是学校迁到她家的各种安置工作，完全由她指挥完成［7］（P111－113）。这样的情景在许多人的理解中，那不是女人做得到的，邵梦兰却改写了历史，也颠覆了女性无能的刻板印象。 就家庭婚姻来说，近代人的婚姻方式可以说是千奇百种，在自我书写的中文版文类中，很少看到男女追求异性或女性对男性采取迂回术的自白，而口述访问的“聊天”方式，反而提供受访人毫不造做的倾诉空间。例如女警陈湄泉（1914－2004）接受访问时，曾详细地说出自己和丈夫相恋时如何“七擒七纵”对方［9］（P26－28）。另外，传统婚姻制度让男女两性都没有权利抉择自己的婚姻，女教育家姜允中（1916－）的父亲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她的父亲是由其母亲独力养大，母亲的地位当然无人可及，却也让她父亲在婚姻的选择上不得自主，第一任妻子患痨病身故后，她父亲原本不愿再娶，但在母亲哭闹、迫使下，她父亲只好再婚［8］（P6－9）。值得一提的是，口述史料让我们发现，男女面对再婚或不婚时，男性比女性缺乏自主性，造成他们主体丧失的不是长辈便是亲友或是儿女，然而女性却能在婚姻这块园地游刃有余，甚至长期缺席。 四、小结 从前面的例证中大致可看出口述史料中的性别建构，可以丰富我们对两性生命史的认识，纠正了一些刻板印象。然而，我们也不能忽略，时间有可能改变受访人对他者的回忆，特别是夫妻之间的爱憎、喜怒经常浮动不定，许多想法不能回归到原来。此外，我们也不能忽略口述历史的性质和限制，和许多二手史料一样，口述历史产生的时间不是事件发生的当时，传统框架、时代价值观念、社会期待、受访人与被塑造者的实际相处，乃至主访人在访问过程中的诱导，也多少影响或调整受访人的性别意识。因此，要从口述史料中去追踪女性的真正样貌并不容易。但我们也不能就此放弃，毕竟口述史料是让我们多一种研究性别历史的指标。 注释： ①希腊希罗多德（Herodotus）的《波希战史》（The Persian Wars），采用不少口述故事，但这样的历史书写也不曾在西方史学界形成趋势。 ②近史所的口述历史访问计划明确指出是“为现代史保留忠实而深入的纪录，以备历史学者之研究”，受访对象包括“当代军事、政治、外交、文教、经济、社会等各方面的主要人物”，详见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口述历史丛书》的《弁言》。 ③关于这部分的讨论，请详见游鉴明《导言》、罗久蓉《近代中国女性自传书写中的爱情、婚姻与政治》，第i－iv页；柯惠铃《轶事与叙事：左派妇女回忆录中的革命展演与生活流动（1920s－1950s）》，《近代中国妇女史研究》15期（2007年12月），第77－162页。 ④有关档案虚构的讨论，可参考娜塔莉·泽蒙·戴维斯（Natalie Zemon Davis）著、杨逸鸿译：《档案中的虚构》，台北麦田出版社，2001年版。 ⑤张瑞德：《自传与历史——代序》，选自《中国现代自传丛书》第1辑，台北龙文出版社，1989年版。 参考文献： ［1］保罗·汤普逊．过去的声音［M］．覃方明等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 ［2］当代上海研究所．口述历史的理论与实务——来自海峡两岸的探讨［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3］张玉法．张序［A］．游鉴明．倾听她们的声音：女性口述历史的方法与口述史料的运用［M］．台北：左岸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2． ［4］张瑞德．自传与历史——代序［A］．张玉法，张瑞德．中国现代自传丛书：第1辑［C］．台北：龙文出版社，1989；游鉴明．镜花水月毕竟总成空·女性口述历史的虚与实［A］．游鉴明．倾听她们的声音：女性口述历史的方法与口述史料的运用［M］．台北：左岸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2． ［5］王明珂．谁的历史：自传、传记与口述历史的社会记忆本质［A］．思与言［C］．卷34第3期（1996年9月）． ［6］刘静贞．欧阳修笔下的宋代女性——对象、文类与书写期待［J］．台大历史学报，第32期（2003年12月）；野村鲇子，涂翠花译．士大夫如何书写家中女性：试从性别观点研究古典文学［J］．当代，第214期（2005年6月）． ［7］游鉴明访问，黄铭明等纪录．春蚕到死丝方尽：邵梦兰女士访问纪录［Z］．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5． ［8］刘素芬、庄树华访问，向明珠、陈怡如纪录．一个经济小兵的故事：顾应昌先生访问纪录［Z］．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0． ［9］许雪姬、沈怀玉访问，曾金兰纪录．陈湄泉先生访问纪录［M］．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6． ［10］罗久蓉访问、丘慧君纪录．姜允中女士访问纪录［M］．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5． （本文原载《郑州大学学报》2009年3期，第125～127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