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气候决定论”种种 2007年以来,世界各地接连爆发了多场特大天灾,由今年初的中国雪灾、缅甸的风灾,5月至6月的华南雨灾,乃至世界各地的旱灾和洪灾,人命伤亡惨重,这些天气惹的祸还没有包括地震和火山爆发。愈来愈多气象学家倾向于认同,特大天灾的主要成因是“反圣婴”紧接着“圣婴”出现,有末世预言家危言耸听:圣婴与反圣婴持续交替,预示着第六次物种大灭绝即将来临。 气候骤变无疑改变了人类的生存处境,却不一定就是世界末日的征兆。美国女作家劳拉·李(LauraLee)的《天气改变了历史》(B+l,am-eI.t/o0n1t/h2eR3ai4n1:H5o0w6t/h2eW7eat/h2erH5as8C9h2an1g:ed;H5i4s8t/o0ry<)正好让我们思考天气与历史的关系:第一颗原子弹之所以投在广岛,是由于当地晴朗的天气,另一颗原子弹原定投放在小仓市,但当地当日乌云密布,便投在备选的长崎。又比如希特勒重蹈拿破仑覆辙,敌不过莫斯科零下20至30摄氏度的严寒天气,溃不成军。1800年8月,美国维珍尼亚数千奴隶计划起义,可是一场特大暴风雨导致革命化为泡影;相反,十八世纪的法国经济危机四伏,春旱令食品价格暴涨,一场冰雹彻底砸坏农田,饥民武装起义,为法国大革命拉开序幕…… 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人类学荣休教授布莱恩·费根(BrianFa鄄gan)有“考古学作家”之称号,他在《历史上的大暖化:气候变迁与文明兴衰》(TAh2eGBreat/W7arm-i4n1g::C9l,i4m-at/eC9h2an1g:ean1d;t/h2eR3i4s8ean1d;F@al,l,o0fCC9i4vDi4l,i4zEat/i4o0n1s8)一书指出:一千年前的全球大暖化,重新分配世界文明的版图,既让蒙古帝国差点并吞欧洲,也让法国葡萄酒独步全球———文明的去留,就像掷硬币,正反的几率是50:50,一半一半;地球升温期全面翻转人类文明:欧洲步入兴盛期,华北闹出大饥荒、吴哥窟加速覆灭、玛雅文明土崩瓦解…… 费根还著有《漫长的夏天:气候如何改变人类文明》(TAh2eLo0n1g:SFum-鄄m-er:H5o0w6C9l,i4m-at/eC9h2an1g:ed;C9i4vDi4l,i4zEa鄄t/i4o0n1)一书,详述一万五千年前大冰河时代结束,地表温度上升,人类进入漫长的夏天:最大的天灾发生在公元前5600年,当时地中海海面暴涨,大水冲进古黑海盆地,冰床崩解加快了海水上升的速度,洪水泛滥引致北方民族南下到北非和中东,此说亦即“挪亚方舟”的气候背景。 美国学者亨廷顿(E.Huntington)上世纪初在印度北部、中国塔里木盆地考察,其后出版《亚洲的脉膊》(TAh2ePIul,s8eo0fCAJs8i4a)一书,认定中国历史上气候变迁与外患内乱息息相关———五胡乱华、北宋契丹女真外患、明末战乱和满清入关,莫不关乎满蒙及中亚地区气候转旱。他还著有《文明与气候》(C9i4vDi4l,i4zEat/i4o0n1an1d;C9i4m-at/e),认为人类文明只能在特定气候地区才得以发展。这些都是“气候决定论”(climaticdeterminism)。 寒冷期与温暖期 也许,我们可以考察一下中国的历史与气候有何关系。先说气候。竺可桢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著有《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初步研究》,将中国五千年来的气候分为四个温暖期和四个寒冷期,两者交换出现:第一温暖期:公元前3000年到前1100年;第二温暖期:公元前770年到公元初的秦汉时期;第三温暖期:公元600年到1000年的隋唐时期;第四温暖期:公元1200年到1300年的宋末、元朝时期。 第一个冷期:公元前1100年至前850年的西周前期;第二寒冷期:公元初年到600年的南北朝时期;第三寒冷期:公元1000年到1200年的两宋时期;第四寒冷期:公元1400年明初时期至上世纪五十年代。 据此推论,汉代处于第二寒冷期。就从赤壁之战说起吧,《三国志·吴书》有两段说得很清楚:“时刘备为曹公所破……遣诸葛亮诣权,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瑜之破魏军也,曹公曰:孤不羞走。后书与权曰:赤壁之役,值有疾病,孤烧船自退,横使周瑜虚获此名。”那是说,曹军败于疫症,时值第二寒冷期的冬季,曹军患了什么疫症,疫症是否跟气候相关,才是这场战争的重点。 赤壁之战发生于公元208年,据《后汉书》、《三国志》载,由公元151至280年这一百三十年间,“疫疠”频繁,“疫气”、“暴疾”(周瑜死因)、“疫旱并行”、“疾疫”、“疠气”,俱为当时流行病的不同名称。史家按现代病理学分析,“疫疠”可能是急性血吸虫病、疟疾或斑疹伤寒,也有可能不限于一种,而是数种交替暴发。 曹植《说疫气》对“疫疠”有详尽描述:“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殭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曹植认为“此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另据《后汉书·卢植传》载,尚书卢植奏曰:“御疠者,宋后家属,并以无辜委骸横尸,不得收葬,疫疠之来,皆由于此。宜敕收拾,以安游魂。”那是说,疫疠流行,皆因“委骸横尸,不得收葬”,那么,为何“不得收葬”?这跟连场战争有关,魏围江陵,吴伐琼崖、围新城,蜀征南中,战争频繁,正好应合“兵入民出,必生疾病”之说,处处皆是“疫疠之乡”,病死的军民尸横遍野,如何能够收葬?这就形成了百多年来的寒冷期内战争与疫疠互为因果的局面。 地球暖化也一直改变历史,费根在《历史上的大暖化》指出:一千年前的全球大暖化所造成的历史结果俯拾皆是:近东人因而放弃狩猎与畜牧,转而从事农业;黑海出现灾难性洪水,逼迫移民深入欧洲;撒哈拉地区逐渐暖化与干燥,导致牧民沿着尼罗河岸过着冒险的生活;罗马帝国往北延伸到高卢,但是最远只能到达气候仅能维持种植之处;六世纪时,东非的雨季增长让鼠群和黑死病传遍整个地中海地区,乃有大规模的集体迁徙…… 中国的大暖化时期又如何?德国气候科学家豪格(GeraldHaug)率领的德、中、美研究小组,以雷州半岛的岩芯进行古气候研究,从而掌握东亚古代冬季季风强度,其中一个结论是:大唐与阿拉伯激战于中亚重镇怛逻斯(Talas),唐军大败,唐帝国开始衰落,其时恰好处于季风异常的少雨干旱期。长期干旱和夏季少雨导致谷物连年歉收,激起农民起义,唐帝国终于在公元907年灭亡。 冷暖论未休 古代气候缺乏完整的文献资料,每多述异式的野史或小说家之言,比较可靠的古代气候变化数据,只能追溯至公元850年左右,也就是说,气候与历史的可信研究范围,大概可追溯至残唐时代。由唐末黄巢起义算起,乃至太平天国农民起义的由盛而衰,经历了竺可桢所推论的第三寒冷期、第四温暖期以及第四寒冷期,如此说来,寒冷期及温暖期不一定是战争时期———气候的冷暖与朝代的兴亡无疑是交替出现的史实,既然冷未必衰,暖未必兴,那就要问:史实是否存在必然规律?决定论会否倒果为因?费根认为公元800年至1200年、或公元1000年至1300年,地球曾处于大暖化时刻。这跟竺可桢推断的四个温暖期在时间上有颇大出入;费根另一本著作《小冰河时代:气候如何创造历史》(TAh2eLi4t/t/l,eI.cKeAJg:e:H5o0w6C9l,i4m-at/eMNad;eH5i4s8t/o0ry<)指出:从公元1300到1850年间,世界历史的主角是气候,世界进入了500年的小型冰河期,这说法跟竺可桢的研究结果也有出入,竺氏认为这个历史时段出现了一冷一暖的周期———这就表明一个问题:不同学者对冷暖周期有不同的推论,至今争论未休。 以唐代气候为例,竺可桢推论是温暖期,满志敏在《唐代气候冷暖分期及各期气候冷暖特征的研究》一文,提出唐代中期以后转冷,还有施雅凤、邹逸麟等指出:唐代长安的梅树、橘树、驯象带有人工保护措施,不能作为暖化的论据,并列举大量唐代气候寒冷的证据。王铮等发表《历史气候变化对中国社会发展的影响》,更提出唐代气候处于混沌阶段(choas),冷暖周期不稳定。 不同学者对历史上的气温周期有截然相反的论述,莫衷一是,那么,气候冷暖既然未有一个毫无争议的结论,气候决定历史的种种论说又该以什么作为基准?“气候决定论”会不会只是一种有了结果才配上原因的“取巧之论”?不要忘记,已故的罗伦兹(EdwardLorenz)早就指出:初始输入数值微小的差异,会造成落差巨大的结果,使整个系统失去可预测性,他称之为“蝴蝶效应”,在历史长河里,谁能保证不存在“蝴蝶效应”?处于温暖期或寒冷期的王朝都经历了兴亡的历史阶段,温暖期或寒冷期也只能大体而论,只能概括一个周期的平均气温,当中必然是暖中有冷,冷中有暖,况且一冷一暖的周期长达数百年,甚或横跨几个朝代,其中牵涉的历史空间由南至北,由西而东,气候当然也不可能一成不变,那就不可能一概而论。不同意“气候决定论”,只是由于不同意气候是决定历史的唯一要素,同时也不相信一段历史周期内全球气候可以一概而论,当然也得考虑到气候混沌及“蝴蝶效应”导致天气难以测定。不能因而全盘否定历史中的气候因素,也不能因而全盘否定劳拉·李的《天气改变了历史》,费根的《历史上的大暖化》、《小冰河期》、《漫长的夏天》,乃至亨廷顿的《亚洲的脉膊》等强调气候因素的著作———如果因此以为这些论说毫无意义,就不免一如“气候决定论”那么片面化和一律化,见树而不见林。 上述著作有一个基本的共通点,就是尝试分析历史中的地理及气候因素,只要不认为那是唯一的因素,其实也不失为一种阅读历史、思考历史的方法,中国人常说“以史为鉴”,历史之镜不止一面,从不同的镜子,以不同的角度和观点考察不同的历史身影,才可以看出历史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才可以更全面地重整历史,总结历史,从中得到更好的借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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