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希斯顿崖刻照片(点击可放大) 贝希斯顿崖刻(The Behistun inscription,见右图)座落在今天伊朗西部扎格罗斯山脉中的一个叫比索顿的小村子附近。这个村子位于从原美地亚首都伊格巴塔那(今名哈马丹)到巴格达的大路上。“贝希斯顿”是这个村子的旧名。贝希斯顿崖刻的主要部分,包括大段的铭文和一系列巨大的雕像,全部刻在一面悬崖上,离地面约100米高,无人可以从下面攀爬上去。 关于它的存在,历代都有学者偶尔提到,比如那位糊涂的克特西亚,以及罗马帝国时代的著名历史学家塔西陀等。但是它的含义则早已无人知晓,除了崖刻的位置太高,大家看不清之外,主要的原因是铭文中使用的文字已经被人们遗忘。阿拉伯人的传说中,它是萨珊王朝的一位国王雕凿的。1598年,一位英国外交官在去会见阿拉伯帝国的阿拔斯大帝时经过了这里,他以为这是耶稣和他的12位门徒的雕像。这种误解在西方人中很普遍。1808年,一位法国旅行者看见了它,仍然认为这是耶稣和12门徒的像。 直到1835年,一位叫亨利·劳林森(Henry Rawlinson,1810-1895)的年轻英国军官才第一次尝试解开它的秘密。劳林森是个训练有素的登山家。凭着从山顶上垂下的绳子,他把自己放到了刻着铭文的崖面上。靠着无比的耐心和勇气,他一次一次、一点一点地将部分铭文制成拓片,并着手开始释读。从他日后的回忆看,这次探险绝对是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探险之一。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些铭文是用当时仅仅知道几个词的古波斯文写的。1837年,他再次来到贝希斯顿,在一个当地男孩的帮助下,继续制作拓片。1838年,他正式宣布已经解决了贝希斯顿铭文和古波斯文问题。这年劳林森还不到30岁。 贝希斯顿铭文的第一句话肯定给了劳林森和当时的古典学术界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惊讶:我,大流士,伟大之王,众王之王,波斯之王,万方之王,叙司塔斯配(Hystaspes)之子,阿善米斯(Arsames)之孙,阿卡门尼德(Achaemenid)王室之一员。 大流士王自己在贝希斯顿的雕像(点击可放大) 贝希斯顿铭文原来是大流士王的一篇自传(见左图)。在铭文的开头部分,他回顾了刚比西斯秘密杀死自己的兄弟,玛戈僧的冒名顶替,以及他和另外6位同谋者一起杀死玛戈僧的故事。我们几乎可以说这就是用第一人称概述了一遍希罗多德的L7后半段。现在看来,除了政变的主要经过之外,希罗多德的很多细节也是准确的,比如大流士父亲的名字,比如玛戈僧当政的时间是7个月(从522 BC的3月11日自立为王,到522 BC的9月29日被7人刺杀)等等。包括大流士在内的7个同谋者的名字,希罗多德只说错了1位。 当然,希罗多德的L7不准确的地方也不少。比如按照贝希斯顿铭文,刚比西斯秘密杀死的那个兄弟叫巴尔迪亚(Bardiya),不叫司美尔迪斯。出现这种问题可能是因为传抄的错误。而且,刚比西斯杀死他是在去讨伐埃及之前,而不是如希罗多德说是在埃及被征服之后。自然是大流士的说法更准确一些,对于威胁到自己的王位的人,当然是在出征之前就解决掉比较好,无后顾之忧么! 按照贝希斯顿铭文,篡位的玛戈僧只有一位,他的名字叫高墨达(Gaumâta),而不是如希罗多德所说有两位,其中一位就叫司美尔迪斯(巴尔迪亚)。自然也是大流士的说法更准确一些。既然是冒名顶替,当然会说自己的名字是巴尔迪亚/司美尔迪斯。本人的名字和被杀者的名字原来就一样,也太巧了吧?至于希罗多德怎么会多出来一个叛乱的玛戈僧,从他为这个虚构的人物起的名字就可以知道答案。此人叫帕提泽铁斯(Patizeithes),而古波斯文“总督”叫patikhšayathya。可能篡位者高墨达当过总督。而希罗多德大概老是听波斯人把篡位者的名字和这个词一起说,于是便以为还有一个篡位者,并把这个词作为名字给了他。 还有一点不同值得特别注意。希罗多德说刚比西斯是在疯狂中弄伤了自己,然后伤口感染而死的(三64至三66)。贝希斯顿铭文在谈到刚比西斯之死时则用了“他自己死去”(died his own death)这种奇怪而罕见的说法。对于这种说法的解释到今天也没有停止争论。一部分学者认为这就是刚比西斯“自然死亡”的意思。还有一部分学者认为这是他“自杀”的意思。考虑到刚比西斯死时年纪并不大,可能后一种解释比较正确。他死亡的具体时间,按贝希斯顿铭文的记载,是在522 BC的7月。 (另外,大流士的祖先希罗多德在七11介绍他儿子薛西斯的世系时提到了,但希罗多德没有提到(或者他不知道)的是大流士和刚比西斯是远房堂兄弟的关系。大流士的曾祖父和刚比西斯的曾祖父是亲兄弟。所以大流士在贝希斯顿铭文中自称也是阿卡门尼德王室的一员是没有错的。波斯王室的血统关系见这里。) 贝希斯顿铭文的内容当然不止记录了大流士自己是怎么当上国王的,还记载了他即位第一年(522/521 BC)中波斯帝国到处发生叛乱,以及他和他的将领们一起平定这些叛乱的情况。《历史》的L8中只提到了巴比伦的叛乱,这里大流士自己则说有8处之多。这些叛乱按时间顺序说来是:埃兰(三次)、巴比伦(两次)、美地亚、亚美尼亚、帕提亚、巴克妥利亚、波斯、阿拉乔西亚(Arachosia,今伊朗东部)。一年之中为何会发生这么多叛乱呢?可能的原因见后文。 一位叛乱者的雕像(点击可放大) 反正大流士将这些叛乱都平定了,一共抓到了8位叛乱首领。这8个人在贝希斯顿都有自己的雕像,都是在大流士面前反绑着手、弓着腰的形象(见右图)。他们的衣着都是本民族的服装,这是后人研究当时亚洲民族重要资料。另外,篡位者玛戈僧高墨达也有自己的像。和叛乱者们不同,高墨达的像是被大流士王的像踩在脚下的(见上面大流士王雕像的照片,现已不太好辨认)。 “持弓者”和“持矛者”的雕像(点击可放大) 在大流士王身后,是他的6位同谋者中最得力的2位助手:音塔弗列涅和戈比亚斯的像(见左图)。他们两人一位是国王的“持弓者”(bow carrier,大概就是大元帅)、一位是国王的“持矛者”(lance carrier,大概就是禁卫军司令)。大流士本人在刚比西斯手下就担任过“持矛者”这个职位,见三139。不过希罗多德误以为这个职位只是一般的“侍卫”。后来,在平定叛乱2年后,大流士又对斯基泰人作战(520/519 BC),征服了一部分斯基泰人,于是在铭文中加刻了一段,在8个叛乱者的像后面也加刻了一个斯基泰俘虏的像。这样一来,大流士的像周围就有12个像了。这就是后来西方人以为这里雕刻的是耶稣和12门徒的原因。 刺杀高墨达的7位密谋者的名字前面一直没有提,这里值得提一下。他们的名字在贝希斯顿铭文和《历史》L7中的异同,可见下表。要知道,他们都参与了大流士的平叛,而他们的后代大多在波斯帝国后来的历史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他们的特权见三84。 铭文的写法 L7的写法 译名 简介 Utâna Otanes 欧塔涅斯 其父就是奉刚比西斯之命秘密杀害司美尔迪斯的密使,后来在玛戈僧篡位期间自杀。他自己是7位密谋者中最先倡议行刺的人。他后来率军扫平萨摩斯并把政权还给叙罗松。他的儿子和他同名。这一个欧塔涅斯及其儿子们参加了480 BC薛西斯对希腊的远征。 Gaubaruva Gobryas 戈比亚斯 和居鲁士手下最先进入巴比伦的将领同名,但不是一人。他是大流士最信任的将领,曾担任国王的“持矛者”。贝希斯顿雕像中有他的像。他的儿子玛多尼奥斯多次参加对希腊的战争,最后战死在普拉提亚(479 BC)。 Vindafarna Intaphrenes 音塔弗列涅 大流士手下最有权势的将领,曾担任国王的“持弓者”。贝希斯顿雕像中有他的像。后来大概他变得太骄横或者他的权力太大,大流士以他顶撞了自己为由,将他的家族族灭。(三119) Vidarna Hydarnes 叙达涅斯 他同名的儿子,另一位叙达涅斯,在薛西斯480 BC入侵希腊时担任波斯军中最精锐的“不死队”的队长。 Bagabuxša Megabyzus 美伽巴佐斯 他的儿子就是自愿用“苦肉计”去欺骗巴比伦人并最终攻下巴比伦城的佐皮洛斯。佐皮洛斯的儿子,另一位美伽巴佐斯,参加了薛西斯的远征,而且是波斯帝国在前5世纪上半叶最出色的将领之一。 Dârayavauš Darius 大流士 波斯王 Ardumaniš(阿杜曼尼斯) Aspathines(阿斯帕辛涅) 这是7人中希罗多德唯一记错了名字的人。Aspathines其实是另一位波斯重臣Aspaçânâ的译名,但此人不是7人之一。可见阿杜曼尼斯家族很早就衰落了,或者是没有后代,所以不为人所知。后来的历史上也不见和这一家族有关的记载。 贝希斯顿崖刻的重要性如果仅仅是证实并补充了希罗多德的《历史》的话,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大流士的铭文是用3种文字写的:古波斯文(这是最早的波斯文字,由大流士创制)、古埃兰文、阿卡德楔形文字。正是因为劳林森成功地把古波斯文的部分释读了出来,才让后人得以继续释读阿卡德楔形文字。楔形文字释读成功之后,两河流域大量的泥版文书才不再是天书。两河流域的古老文明,比如巴比伦、苏美尔等才得以重见天日。所以,后人将贝希斯顿铭文和罗塞塔石碑(商博良靠着研究它释读了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并称为考古学最重要的两处发现,一点也不为过。不过很可惜这篇铭文,以及雕像,没有得到像罗塞塔石碑(今藏大英博物馆)那样好的保护。也许是因为崖刻太大了,所在的位置又是那么险峻,无法切割搬运。反正自发现以来它就在伊朗西部的山区中接受日晒雨淋。19世纪末,20世纪初,晚至1950年,还不断有人仿效劳林森,重新给它作了更仔细的拓片。但对它的保护一直是不够的。最令人扼腕的是,在二次大战中,驻守在此地的军队居然把崖壁上的雕像当作射击训练的靶子,造成的破坏可想而知。在大流士王的雕像的前上方,本来有一个祆教主神阿胡拉·马兹达坐在太阳翼轮上的雕像,此像的面部就被子弹完全毁掉了。 今天,贝希斯顿崖刻仍然在露天中忍受自然的侵蚀。 还有一点要注意,在今天比索顿村附近的悬崖上,不光有波斯帝国时期的雕刻,还有后来的安息王朝、萨珊帝国时期的雕刻。不过它们的重要性远不能和大流士的铭刻相比。 大流士的贝希斯顿铭文的英译文可参见这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