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殡仪馆参加了瀛老云萍先生的葬礼,回来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去年的农历二月,痛失学长田久川先生,冬天又失去了校友兼同事常金仓教授,现在又送走了瀛老,不由人感慨系之。记得是1985年秋,我刚来到大连,曾参加大连市民委组织的《大连少数民族志》的编写工作,与瀛老相识,迄今已27年了!瀛老为人耿直、善良,心胸豁达,既有军人风度,又具文人气质,是我最敬佩的长辈之一,也是忘年交。 瀛老原名王愚臣,满族人。他十四岁投军,入东北军学生队(张学良在沈阳北大营创建的少年军校)学习。“九·一八事变”当晚,瀛老与其他部分同学冒着生命危险,从皇姑屯上火车,亡命关内。后入黄博军校,被编为第十期学员,毕业后任中尉区队长,后又入南京炮兵学校。“七·七事变”促使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爆发,瀛老先后参加过南京保卫战、武汉会战、长沙会战、随枣会战等重要战役,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南京保卫战,瀛老与炮校的学生在大操场开完战前动员会后,被选为第一批上前线的学员立跳上汽车,奔赴战场。操场上其他同学一起含泪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歌声送别,至今思之其场面何其悲壮!当时瀛老负责守江阴炮台,以要塞炮痛击敌寇。瀛老与战友报着以身殉国的决心与敌激战,炮位先后一个个被敌摧毁,南京也最终被日军占领。台湾方面研究抗战史的专家在论著中说,南京保卫战中扼守江阴炮台的官兵全部壮烈牺牲,要塞炮也被日军统统摧毁。等到20世纪80年代两岸关系缓和后,知当年扼守炮台的台付瀛云萍先生还活着,才真正揭开谜底:原来当年瀛老所使用的要塞炮,是从德国进口的一种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日本侵略军原打算是将炮和人一起掳获,所以其他要塞炮先后被日军炮火摧毁,而瀛老的炮位没有遭到致命打击,使瀛老及其战友侥幸逃过一劫!临撤退时,瀛老按上奉命令,将要塞炮自行炸毁,然后安全撤离。 瀛老随后又参加抗战当中几大战役,经过铁与血的洗礼,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又先后执教于黄埔军校、成都黄埔分校、迪化黄埔分校,为上校教官。日本投降后,瀛老曾出任过川、湘、鄂绥靖公署主任监察官。1949年考入东北师范大学地理系,毕业后执教于大连师范学校(今大连大学前身)。因“历史问题”,身陷囹圄十二载。平反出狱后又曾在辽宁师范大学为本科学生讲授过民族学和历史地理学课程。晚年潜心钻研学问,对民族学和历史地理学颇有研究,先后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数十篇。瀛老让我敬佩的第一点,是他对学问钻研的痴迷精神。他自己住在狭小的屋子里,一个80多岁的老人吃、穿、用都非常节俭,却能用自己节省下来的微薄的退休金先后自费出版五部学术著作!让我敬佩的第二点,是他那像大海一样的军人襟怀。他曾经亲自对我说,当在战场上用望远镜看到日寇被自己的炮火炸的血肉横飞的时候,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有痛歼侵略者的快感,同时也对被炸死的敌军充满欠疚之意,“毕竟都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啊”。我认为这才是一个真正中国军人!让我敬佩的第三点,是他那真正的爱国赤子之心。瀛老生于1912年,一生共有六个子女,在他身边的子女都对他十分孝敬,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在那场30多年前全民族的政治浩劫中,他与长女失去联系,长时间一直不知其下落。老人晚年每当提起此事,不由老泪纵横!我想这也是他一生当中最大憾事。令人欣慰地是,去年12月,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亲生骨肉,父女得以见面。老人对自己遭受到的磨难和不公,从无一句怨言,但对历史上失去的国土却耿耿于怀。晚年他曾用教鞭指着掛在墙上的中国地图眼含泪水对我说:“黑龙江以北、新疆北部、外蒙古都是中国的领土,这是多大的一片土地啊!我真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国家和民族真正强大,收复这些领土!” 2012年2月19日,瀛老走完了他坎坷迭宕的传奇人生,享百年高寿,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作为晚辈,我在与他告别的仪式上献上一副挽联:“少岁投军抗倭寇守江阴战武汉威震敌胆,晚年从教育桃李诲学子著华章寿比彭仙”,用以恭表我的敬意。我想如果真的有天国,瀛老到那里仍然会继续他的学术研究,但愿那里出版学术著作不再用自己掏腰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