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郝际陶教授惠寄!) 电话里听到林先生仙逝的消息,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就在几天前,大家还在筹划他百岁诞辰庆祝活动…… 30来年前,我在一所乡间小学任教。备课之余,信手翻看那每周送一次的报纸,无意中发现几条研究生招生广告。那些报考条件,让我的心开始翻腾。我立即跑10里路到县教育局。看到正式的招生手册,才知道我的母校吉林师范大学(现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有两位教授招收世界史的研究生(我自认中国史的底子太差)。林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且我与老师有过一面之交,遂决定报考林先生名下。身处彼时穷乡僻壤已经2年多的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备考,手边除了以前的教科书,别无其他资料。在高校的昔日同窗建议我同导师联系。我只好贸然地给林老师写了第一封信。信中,我写道“您不认识我”……接着讲到我的困惑,请求指导。先生的回信很快就到了我手上。信上第一句话就令我激动:“我清楚地记得你”…… 入学以后,我才从林先生的口中知道了他为什么会记得我。原来,1974年,我作“工农兵学员”时,曾向他讨教过。那是在教学楼的楼梯上,我遇到他,匆匆问了关于“伊萨库”身份的问题。他当时简单回答了我。没过几天,我们全体同学就都得到了一份油印的材料:“就‘伊萨库’身份问题答同学问”。这份材料我一直保存着。此后直到大学毕业,我没有再见到林先生,也没有同他联系。跟着先生,我才渐渐明白了这件事的意义。林先生为填补我国世界上古史研究领域的空白学科,早就摩拳擦掌,做了大量的基础性和开创性工作。他高瞻远瞩早早定购了《亚述学辞典》,当时这套辞典面世不久,还没有全部出齐,国内只有这一部,一般人不会用到它。那时,中国人还没有从“文革”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在一个不读书的时代,林先生为解答我的问题,第一次把这部辞典派上了用场。有人读书并且认真读书了,准备好的书有了用武之地,他的心血没有白费,他的心愿有可能实现。这让他非常振奋,立即亲自动手刻写蜡纸,将答疑材料印发给我们。他并不是我们的任课老师,也没有人要他尽义务;况且,他已经给我作答了。再者,那时,他这么做是要冒着被批评为“白专”、“右倾回潮”风险的。后来,见到他在许多场合重提这段故事,依然神采飞扬。对中国世界古代史研究的憧憬让他兴奋不已,充满活力。 再后来,我作了先生的博士研究生。他精心组织了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委员会:胡厚宣先生、张政琅先生、刘家和先生和廖学盛先生是委员,吴于廑先生任答辩委员会主席。此前的希腊文考官是罗念生先生,希腊史作业的判官是刘家和先生。林先生对我说,我们中国第一个世界上古史的博士,一定要高质量的。审看我的论文,他不放过一个字母、一个标点;答辩前,他一点不比我轻松;答辩后,他第一个称我“Dr. Hao”。我得到了博士学位,他比我更高兴。多年来先生耳提面命,要我刻苦用心于上古史。从作先生弟子的那一刻起,研习上古史就成了我生活的主旋。 在先生的关怀和努力下,我得以到希腊访学;出国时,他与师母亲临机场送行,一年后,他们又在机场迎接我归来。为加强中国世界古代史研究的资料库建设,他奔走上下,终于获得国家图书馆支持,拨一笔专款,让我们在希腊采购研究用书。 亲见他到人大、教育部、社科院为建立东北师大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呼吁,为古典所聘请外国专家争取名额,运筹中国世界古代史研究会,为筹办西文版《世界古代文明史研究杂志》和中外文对照的《世界古典文明研究丛书》呕心沥血…… 他精力充沛,除了工作,别无他想;1986年,他因心脏病入院,医院一度曾下病危通知,24小时监护。那些日子里,他身卧病榻,一醒过来就给我讲古往今来的故事,讲他对历史的思考和写作计划。那次阎王没有斗过他,在又完成了几部专著后,马克思把他请了去。 感谢冥冥之中的安排。我清楚地记得您——我的老师林志纯先生! (责任编辑:admin) |